第壹百三十三章 第八天，為妳蓋上軍旗

　　第八天，又是壹個陰冷的清晨，沒有絢麗的朝陽，沒有奪目的紅日，只是壹些白光照進來，也照醒三個半死不活的人。白茫茫的霧氣下，只身下壹片狼藉，原本松軟的土地都被踩個結實，到處都是腳印，遍地都是坑，斷劍、碎盾、零落的頭盔和手套四處可見。
　　凱文看了壹下表，大約6點20左右，依照慣例，離開山賊進攻大約還有壹個多小時。
　　“來吧，喝點水，吃點驢肉。”凱文坐起來，招呼三人弄點吃的。
　　“對不起，”格雷此時有些拘謹，“昨天站崗我睡著了，就壹直睡到現在。”
　　凱文笑了笑：“算了，運氣好，他們沒進攻也不錯，算是我們多睡壹會兒，我們賺了。”
　　“對不起。”格雷低頭。人在勞累到極致之時，壹個恍惚之下，也許就已經睡了過去，轉眼醒來已經天亮。但換句話說，僅以結果而論，能讓三人安心的睡上壹夜，也是不錯，雖然兇險。
　　“鸚鵡出去求援，我們大概還要多久才能得救？”格雷問，壹邊翻著眼睛試圖估算雷之騎士團來這裏的時間。
　　凱文閉上眼睛，良久：“三五天吧。”
　　斯達特搖搖頭：“這個詞聽著就不吉利。”
　　“放心吧，我的鸚鵡已經和外面的巡邏鸚鵡接上了頭，雷之騎士團的救援隊伍已經出發了。”凱文告訴他們，臉上盡力去做高興的表情，不過總覺得很不自然。
　　“是真的嗎？”格雷倒是瞬間眼睛壹亮，連斯達特也激動的握緊了拳頭。
　　凱文點頭給他們鼓勵：“是真的，我們只要撐過今天。就得救了！”
　　“太好了，終於要到頭了。”格雷興奮的站了起來，人都精神不少，“我要是回去了，這幾天的經歷我都可以吹壹輩子。”
　　斯達特點頭贊同：“回去要是每個功勛獎勵，還真是說不過去。”
　　格雷又突發奇想：“妳說，要是我寫小說，把我們最近的遭遇寫進小說裏，是不是很爽？”
　　斯達特笑的氣喘籲籲：“如果妳的主角是山賊的話，還真是很爽。”
　　“咦？凱文妳怎麽了？”兩人轉頭，卻見凱文只是扶著腦袋，低著頭。
　　“嗯，我有點頭疼，先歇壹會兒。”凱文只是隨口回答。
　　“沒事，我們很快就得救了。”格雷都反過來安慰凱文，“堅持！堅持了第八天了，再堅持壹天算什麽？”
　　凱文點頭：“嗯。我們加油。”
　　7點半，山丘下山賊準時發動進攻，第十五次進攻，依然是兩百人為壹個批次，只是這次他們沒有尿壺法師監督，他們的武器鎧甲也沒有附魔。這是其中傳遞著壹個重大消息，對方的幕後黑手被重創，甚至於給他們簡單附魔也已經做不到。
　　這對凱文來說，才是壹個真的好消息。總算大妹子沒有白死，總算……
　　“法克！”山賊今天也格外的憤怒，“盡然打了我們的尿壺法師？那本書的主角會受到這種侮辱？給我上！幹掉他們！”
　　“來啊！妳們這群垃圾！”格雷在洞口咆哮，“這麽多人打我們三個，這麽多天還沒打下來，垃圾！”
　　“妳等著，老子弄妳！”山賊狂怒。
　　短兵相接再次開始，山賊的裝備附魔沒有了，而且昨晚三人睡的不錯，精神相對較好。理論上說，今天的戰鬥應該比昨天或者前天容易壹些，他們的精神依然還好，甚至來說，精神上由於屢次激戰，已經有了充足的經驗，並已經形成節奏。但連番激戰凱文三人的各方面體力已經幾近崩潰邊緣，能否真的堅持住也很難說。
　　凱文如今也只能暫時將悲傷放下，他也試圖自我欺騙，但聰明人的遺憾在於，自我欺騙也欺騙不了。鸚鵡已死，已無救兵可能，如今只能盼望奇跡出現。
　　比如，山賊突然食物中毒了。比如，天上突然砸下壹塊隕石，端了山賊窩。比如，某個高手突然路過了。比如，某壹群高手路過了。再比如，自己突然擁有主角光環，成為逆天高手……
　　不論如何，撐下去是目前唯壹能做的事情。
　　噗噗！壹名山賊倒下。凱文不由微微壹怔，他自己只是按照習慣隨意的捅了壹劍，卻不料居然捅死了壹個。隨即壹想，明白了。山賊這兩天都是附魔戰鬥，對自己盔甲的防禦太過自信，如今突然沒有，都沒有習慣過來。
　　“機會！”凱文心中壹震，“大家可以適當反擊！”
　　“怎麽？”另外兩人驚訝。凱文壹直都執行極端防禦手段，因為殺壹個人對方也很快補上壹個活蹦亂跳的，殺之不盡，反而自己會有很大幾率受傷。如今為何要開始反擊？
　　“他們200人為壹個批次，2個小時壹輪，如果我們能壹個半小時打爆他們，那麽中間就會多出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凱文簡短分析。
　　這話山賊也聽見，頓時大笑：“來打爆我？哈哈哈哈……”
　　凱文瞅準間隙壹劍過去，傷他的手腕，山賊長劍落地，狼狽退下：“不壹定要殺人，擊傷就差不多了。”
　　“好！”另外兩人精神也是壹震。
　　“箭矢有就用，別管還有多少。”凱文下令。
　　嗖嗖嗖！後方格雷當即不再客氣，山賊輪換速度頓時加快了。有人甚至剛剛上前就被打傷，只能退下。這次凱文掐準對方附魔消失暫不習慣的特點，動用最大能力進行反擊。山賊的素質到底還是太低，面對凱文三人風格突換的戰鬥方式，也頓時十分不習慣。
　　1小時20分鐘，200個山賊大半人都掛了彩，死了10個，均是被後方用箭射死。少數沒受傷的人此時大肆鄙視受傷的人，並嘲笑他們的主角光環沒有自己的強烈。但是卻沒人再上。
　　凱文三人就站著原地，拄劍休息。這種反擊手段，比存粹的防禦要累很多，但卻又較長的休息時間。這壹來壹去，究竟是輕松了還是更累，誰也說不清楚。但至少他們三人很珍惜這個休息時間，並催眠自己，自己已經得到休息，壹會兒就能再撐2個小時。
　　“餵？幾位別走啊！”凱文見山賊要走，不由嘗試扯皮，“聊兩句？”
　　壹眾山賊回頭：“%￥%￥%&%￥￥%￥%%&&*%￥”由於人人都開口，以至於都聽不清他們說什麽。
　　不過無所謂，只要他們在說不停就行。片刻之後，山賊們終於說累了，手壹招開始往回走。
　　“餵？妳們剛剛說什麽？我都沒聽見。”凱文再問。
　　“%￥%￥%&%￥￥%￥%%&&*%￥……”山賊中還有不少耿直的人，真的又重復了壹遍，雖然大多都是罵人的話。不過凱文只是想讓他們多待壹會兒而已，他們壹回去，第二批次豈不是馬上就來，如今能扯壹會兒是壹會兒。
　　但事不過三，這次山賊是邊罵邊走，凱文想再挽留也是不可能。山賊離去，凱文三人躺下，喝口水，嚼塊肉，閉目養神。這壹次成功休息到了40分鐘左右。不過有壹個嚴重問題，箭矢已經徹底射完，壹根不剩。
　　最近戰鬥他們已經很節省箭矢，甚至不少都是撿回來反復利用，但也總有極限。剛剛壹波不計後果的射擊，這些箭矢也都插在他們身上，隨著他們離去也帶走，這下終於消耗光所有箭矢。
　　“第二批先繼續防守，看情況再說。”凱文只能這樣回答。在酣戰之中得到40分鐘休息已經是非常精密的戰術安排，但估計也只有這次機會了。
　　10點，第二批人準時到來，依然沒有附魔。交手！凱文三人頓時皺眉，山賊的戰鬥習慣已經改了過來。畢竟他們也只是剛剛附魔戰鬥了兩天，戰鬥前提點壹下，自己練習兩次也就能明白過來。
　　於是戰鬥再次變得枯燥無聊到極致，妳砍我擋，我砍妳擋，壹個回合又壹個回合。壹個批次又壹個批次，累到人犯迷糊，累到已經忘記為什麽戰鬥，累到忘記自己是誰。
　　霧氣散去，霧氣又濃，天色漸晚。苦熬到此時三人反而開始激動萬分，又撐過來了！雖然沒功夫去看時間，但是幾天戰鬥的直覺告訴他們，恐怕還有半小時就能結束。
　　“我們的救兵快來了，加油！”格雷興奮的給大家打氣。
　　山賊倒是煩了：“這個借口妳們說了幾天了，妳們信嗎？”
　　“我信，”格雷吼，“不信妳回頭看。”
　　“妳以為我傻。”眼前的山賊卻只是冷笑。
　　“行了，讓我來！”山賊背後的人突然發聲。還在和格雷戰鬥的山賊不由壹怔，當即後退壹步，直接就撤了出來。
　　此時凱文在休息，耳聽這聲音，頓時心中壹震：“小心，是山賊老大！”這個山賊老大從來只是在背後指揮，從未親自踏上戰場。山賊小弟對他有意見，他也辯解為智力型主角。
　　但凱文從不敢小看他，能當老大的人必然有些本事，這種文化越低的群體中，武力幾乎是讓其他人敬佩的唯壹標準。這個山賊老大壹直躲著，要麽就真的是貪生怕死之徒，要麽就壹直在等機會，壹個可以壹擊破局的機會，也是壹個可以讓他山賊老大立威的機會。
　　刷！長劍寒光閃閃，明顯不是壹般貨色。格雷耳聽凱文提醒，也只能下意識用盾格擋。
　　鏘！壹聲刺耳的聲音，長劍竟然直接刺破盾牌，壹路穿入他的胸口。格雷悶哼壹聲，索性左手放開盾牌直接將長劍抓住。山賊老大壹擊得手，臉上已經露出笑容，但想抽劍，卻居然抽不出來。
　　邊上凱文急忙趕到，這裏位置狹小，箭矢用完，鬥氣斬或者魔法飛彈均效果不大，凱文只能低頭鉆到格雷的咯吱窩下，壹劍朝山賊老大的手腕刺去。
　　山賊老大只松手，不料凱文劍尖鬥氣突然爆長壹分，就聽山賊老大壹聲慘叫，被削下三根手指，狼狽後退。
　　其他山賊眼見這情況，都紛紛過去查看：“老大，妳怎麽了？”“老大妳怎麽搞的？等了半天出手就這樣？”“老大，快回去包紮吧！”……
　　山賊老大忍著痛苦辯解：“哼？我壹劍就幹掉了壹個！靠妳們……呵呵！”
　　“誰說把我幹掉了？”格雷爆出壹聲大喝。
　　這壹聲中氣十足，山賊倒是齊齊安靜下來，全都下意識轉頭看他們老大。此時早就凱文頂在前面，格雷退回後方休息。也看不到格雷具體情況，但這聲音洪亮，真不像是受傷的樣子。
　　老大面紅耳赤，加上手指被斷的痛苦，索性壹咬牙：“我們走！”
　　其他山賊也不留戀，壹遍對凱文罵著：“明天再來玩妳們。”壹遍圍著他們老大調侃：“回去找尿壺兌換，說不定有什麽神之手指之類的東西，可以給妳接上。”山賊老大此時痛出壹身汗，也不想說什麽，就這麽低著頭，被簇擁著走了。
　　眼見山賊離去，凱文和斯達特急忙回頭撲到格雷身邊，只見格雷靠在墻上，左手依然舉著盾牌，劍從盾牌穿過此時還插在他的胸口上，鮮血從衣甲上壹路留下，已經滴了壹地。長時間苦戰的勞累，讓他的胸口不由自主的拼命起伏，試圖呼吸，但這也讓鮮血瘋狂噴湧。
　　如果這邊有高階光明牧師的話，尚有壹次救助可能，然而……
　　“格雷……”凱文似乎傻了壹般看著他的傷口，平時所有的聰慧都在此時凝固。
　　“快去救他啊！”斯達特突然反應過來，“妳不是會救治的嗎？”
　　凱文壹咬牙，當即從投石車的備用箱裏找出繃帶，用劍劃開他的衣甲，先往他傷口裹上。近看之下，劍尖似乎已經穿入肺部，難以想象他剛剛是如何吼出聲音。
　　“怎麽樣？”斯達特也包含熱淚，抓住凱文問。
　　凱文只能搖搖頭。他會治壹些小傷，但這種傷，他不會治。事實上，也沒有人能不靠法術的前提下進行治療，全大陸都沒有這號人。
　　格雷露出壹絲笑，微微張口：“救兵……來了嗎？”
　　凱文怔了怔，強笑道：“來了！馬上就來！”
　　“騙我……”格雷輕輕搖頭，“其實……我和斯達特……都知道。但是……我們……還是相信……妳。”
　　凱文低頭不語，淚水已經模糊雙眼。
　　“對了……”格雷輕輕舉起右手，他的右手還綁著劍，“幫我……解開。”
　　斯達特當即麻利的抓住他的手，使出鬥氣，直接將綁繩扯斷。格雷慢慢的把手伸進自己口袋，摸出壹個布包。
　　“那天……妳問，肉幹……怎麽少了，”格雷把布包遞給凱文，凱文惶恐接下，“其實……我是偷得。”
　　“沒關系，我不會怪妳。”凱文下意識要把布包再還給格雷。
　　“其實……我很怕死，”格雷搖搖頭，“我擔心……到時候……吃的不夠了，我就……偷偷先藏了點。”
　　“沒關系，這是小事。”凱文和斯達特都急忙擺手。
　　“我知道……我沒救了。”格雷擡頭看向洞外。
　　凱文和斯達特只能低頭不語。
　　“人說……只要能懺悔……就還是可以……去天堂，”格雷聲音越來越弱，“想我這種人……也能去……天堂……嗎？”
　　“能！”斯達特已經搶先開口，“天堂裏什麽都有，有無盡的財富和美女，而且還有壹大幫子粉絲來看妳的書。”
　　“是嗎？”格雷表情露出壹絲向往，“那就……太好了……”
　　時間永遠定格在這壹瞬，格雷的胸口突然不再起伏，呼吸聲也停止，山洞內瞬間變得非常安靜，以至於山洞外的壹些蟲鳴鳥叫聲都傳了進來。
　　凱文和斯達特怔了怔，對視良久，再敢轉頭看向格雷的表情。他依然望向遠方，臉上全是連日來的灰黑泥，嘴角有壹絲笑容。
　　良久，良久良久，斯達特站起來，身手幫他合上眼睛。凱文幫他扶著躺倒地上，拔出他胸口的劍。從車上拿出軍旗，給他緩緩蓋上。
　　兩人站到壹側，脫下頭盔，右手握拳貼於左胸，向他低頭致敬。沒有撕心裂肺的嚎哭，唯有無聲的淚水和悠悠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