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舌戰

　　雖然幾個月沒怎麽進酒館了，但自己的本行沒這麽容易可沒這麽容易生疏。凱文的確是壹個新兵，但卻是壹個“老”吟遊詩人。這壹瞬間，凱文都仿佛回到從前，言辭壹如既往的洗禮，觀點壹如既往的獨特，時而如暴風驟雨，用氣勢瞬間壓倒對方，時而又呵呵壹笑，讓對手自慚形穢。
　　只是片刻之間，對方詞窮了，對方退縮了，對方茫然了，對方害怕了。
　　對方怎麽都不明白，為什麽壹個當兵的，突然進來把自己噴了壹頓？難道說最近出臺了新的法令？還是自己的言辭觸及到了某人的利益？
　　說起來，在酒館講《雷克斯傳》的人基本都混跡於吟遊詩人底層，此時哪能不驚恐。幾乎是奪路而逃，倉皇之極。
　　凱文冷眼看著他的背影：“不堪壹噴！”
　　就管內壹片安靜，在場酒徒們也都詫異萬分。喝酒這麽多年，還從沒見過這場景。噴人常有，軍官進來拿人趕人也常有，但兩種合在壹起卻是第壹次。
　　酒保恭敬走過來：“長官，妳要不這邊坐？”
　　凱文沈默片刻：“我不是來喝酒的。”
　　“那妳是？”酒保驚訝，心想難道是治安官來查治安的？
　　“我來……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代替壹下吟遊詩人的位置。”凱文盡量保持淡定，出營門時沒想太多，壹身的軍服，此時反而有些尷尬。
　　“長官，不會吧？”酒保壹臉的無法相信，“妳壹個月的俸祿，還需要在這裏講段子嗎？”
　　“興趣愛好。”凱文只能如此回答。
　　“這……”酒保猶豫。
　　“嘗試壹下嘛，我以前也是幹這壹行的。”凱文建議。
　　酒保不再反對，酒館內其他人也覺得新鮮，各自安坐，準備隨便聽聽找個樂子。凱文想了想，以他這壹身軍裝直接開口講黃段子也著實不妥，要知道軍隊也有紀律，軍人在外形象也非常重要。凱文此時本來就是被針對著，可不想被人抓到把柄。
　　想來想去，就講講壹般套路小說中非常明顯的破綻和漏洞。凱文看書不少，雖然沒有事先準備，但心中怨念也不少，也就隨意的發泄了壹些。就從《雷克斯傳》開始。
　　《雷克斯傳》作為壹本非常經典的無敵流小說，其實吐槽過他的人早就成百上千了。其戰鬥之時幾乎無論何時都會有幾個老百姓在邊上，老百姓無所不知，並且戰鬥過程緩慢，慢到足夠邊上人報出招數名字，還有總是因為壹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牽扯出壹大堆的家族，然後壹個個悍不畏死的無腦挑戰主角等等，這些都是槽點。
　　不過話也要說回來，真實戰鬥和小說戰鬥必然有所不同。真實的戰鬥有時候很枯燥，小說如果也是如此，那必然沒人看。為此，小說可使用文字敘述的特性，讓時間放慢，讓細節放大。僅僅壹招，僅僅毫厘之間，可以寫上幾千字，讓沖突加劇，讓矛盾升級，並營造緊張激烈的氣氛。
　　但實際上，如果真的是眨眼之間，能有什麽緊張氣氛？還沒緊張起來就過了。邊上即便真有老百姓，他們可能都反應不過來，就算反應過來也最多壹個面部表情，加壹個：“啊！哦！恩！”之類的感嘆詞。
　　但不得不說，論精彩程度而言，前者必然精彩很多。但壹切總要有度的把握，如果過度，並且壹而再，再而三的這樣，實在有降低別人智力的感覺。
　　凱文隨意拉出《雷克斯傳》中的壹場戰鬥，並把主角的招數名字去掉，敵人的名字去掉。然後問問大家這是主角在哪壹場的戰鬥？眾人竟然集體茫然，討論許久，結果各說各的。
　　凱文公布答案之時，不少人都感覺不可思議。並且都表示要去附近圖書館查閱，凱文心中自信，當然不懼。
　　這壹晚，凱文賺了20個銅幣。軍費是差得遠了，如果20個銅幣全給乞丐，乞丐倒壹定會感恩戴德。
　　但不論如何，想要解決問題的方法，還是在城裏。第二天白天，凱文依然在城裏閑逛，希望能找到什麽機遇，也希望能打聽到壹些情報。
　　這壹打聽，倒是知道了不少東西。自上次凱文在萊博齊耳國的後續事件，凱文回到軍營之後，消息閉塞，也直到此時才算是了解壹二。
　　有傳言說對方邊境上的那個城主受到了威脅，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的配劍居然斷在了劍鞘裏。為此全城戒嚴，但依然毫無結果。
　　同時樓保勒國對萊博齊耳國進行冷處理，限制遊客過去，並且下令傭兵委托不得尋找萊博齊耳國內傭兵完成，盡量靠自己國內傭兵團完成。
　　再深入的事情，壹般也傳不出來。但凱文不由想起曾經在邊境遇到的刺客會長，估計是他幹的壹些事情。有他在，勞盧即便是在對方牢裏，恐怕也不敢虧待。那次調查已經查明對方的確派遣間諜進入樓保勒國內，集結勢力，並作出攻擊舉動。樓保勒國進行反制，也是合情合理。說起來，目前的反制還比較輕微。
　　不過凱文比較奇怪的是，當時自己和傑克拉了壹車裝備回來。邊境長官親口承認必然會予以獎勵，結果卻沒了下文，讓凱文也有些疑惑不解。
　　當然這些事情凱文左右不了，只能隨便了解壹下。凱文主要想找到是賺錢的機會，以及修理的工匠。
　　不過很遺憾的是，工作雖多，但大都並不合適。傭兵聯盟這邊也有，凱文也可以進去接委托。但由於凱文是軍人而並非傭兵，只能截取三個月沒人動的委托。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無疑不可能。同時，凱文找遍了全城，沒有壹個工匠有修理過投石車的經驗。
　　傍晚時分，凱文帶著煩亂的思緒又進了這家酒館，實在不行，難道明天去扛沙袋？
　　“哦，歡迎歡迎！”酒館內已經出現掌聲，“歡迎我們的軍官給我們普及知識。”
　　凱文拉回思緒，笑著回應大家：“大家今天想聽點什麽？”
　　眾人議論紛紛，壹時沒個決定。突然，門又被人推開，轉頭望去，卻見正是昨天那個被噴走的吟遊詩人，今天他還帶著兩個同夥。壹個大胡子吟遊詩人，壹個獨眼龍吟遊詩人。
　　“就是他！”昨天那個吟遊詩人指著凱文，“莫名其妙的昨天打斷了我的演講。”
　　凱文只是點點頭，表示禮貌。
　　大胡子吟遊詩人上前壹步：“最近有什麽特殊的規定頒布了麽？”
　　“沒有。”
　　“妳代表軍方麽？”再問。
　　“不，我僅代表我個人。”凱文回答。
　　三個吟遊詩人對視壹眼，眼中都充滿了自信。大胡子吟遊詩人冷笑壹聲：“根據法令，吟遊詩人在公眾場合下演說，必須佩帶吟遊詩人徽章，並身著吟遊詩人的服裝。請問妳既然代表個人，不代表軍方，那麽妳本身就沒有資格在這裏演說！”
　　“呵呵，”凱文冷笑，“但根據法令，壹旦場上吟遊詩人胡言亂語，我身為軍人，就有理由上前反駁，並為民眾釋疑。我雖然不代表軍方，但我本身就是軍人，我身為軍人，有軍人的指責。所以即便我代表個人，我也依舊可以上臺講話。”
　　大胡子踏前壹步：“不要給我胡攪難纏！妳親口說妳僅代表個人，那麽妳就不代表軍方，妳就是壹個平民百姓。根據條例，妳沒有資格上臺講話！”
　　“對！”邊上獨眼龍吟遊詩人當即接口，“我們吟遊詩人是傳播藝術的，我們講的都是藝術。妳這個當兵的大老粗妳懂什麽是藝術嗎？妳告訴我，什麽叫藝術？”
　　“哼！”昨天的吟遊詩人也站出來，“妳還說我套路？妳告訴我什麽不是套路？妳噴我套路，不也壹樣是壹種套路嗎？憑什麽妳的套路就可以噴我的套路，妳有什麽優越感嗎？”
　　“套……”凱文剛要開口，已被打斷。
　　“妳沒有資格說話，”大胡子咆哮，“妳代表個人，妳回去穿了吟遊詩人衣服再來！”
　　“說啊！什麽是藝術？妳怎麽不說話？”獨眼龍咆哮。
　　“套路怎麽了？我就是套路怎麽了？”昨天的吟遊詩人不斷重復。
　　凱文插不上嘴，只能先安靜的等著，冷靜觀察。對凱文來說，他已經不靠這吃飯了，心態遠比眼前三位出色。
　　“閉著嘴壹直杵在這裏幹嘛？”大胡子再度咆哮，“不說話就滾！”
　　“大熱天的帶著假胡子熱不熱？”凱文冷不丁冒出壹句。
　　大胡子頓時臉色突變，邊上兩人都壹臉驚訝的轉頭看向大胡子。
　　“胡子貼的不錯，但妳不覺得妳的胡子和妳的頭發有壹些微妙的色差麽？”凱文問，“敢不敢把胡子拿下來，妳以為戴上胡子就是貴族了麽？”
　　“還有妳！”凱文轉頭，“兩只眼睛都好好的，裝什麽獨眼龍？妳的發際線右邊都有壹條淺淺的印子，看上去就像是妳獨眼龍帶子往右綁的痕跡。很顯然，妳擔心眼睛閉久了真的看不見，所以壹會兒裝左眼瞎子，壹會兒裝右眼瞎子。我很好奇，壹直以來都沒人發現麽？”
　　獨眼龍震驚。的確有這種說法，眼睛常年閉著不看東西，到時候真的想看也看不見。為此獨眼龍雖然要裝獨眼龍，但卻並不像成為真的獨眼龍。好在最近交通發達，傳送來去也容易，上午去這個主城做左眼瞎子，下午去那個主城做右眼瞎子。
　　獨眼龍這種人，經常會和海賊聯系在壹起。這人時常講述海盜的故事，這樣打扮也增加親近感。
　　“怎麽？不敢拿下來嗎？”凱文笑，轉頭對著昨天那個，“套路，妳光說套路。妳不知道套路有俗套和不俗套之分別嗎？所有人都知道通常所謂的套路文，就是俗套文，妳在這裏咬文嚼字，認為所有文都是套路。但這又有什麽意義？”
　　“還有藝術！”凱文轉頭，“藝術的定義很廣泛，什麽都可以稱之為藝術。壹坨屎放在壹個風景合理的地方，化成圖，依然可以成為藝術。妳以為拿著藝術的幌子，就可以掩蓋其中是屎的本質了嗎？”
　　“妳……”
　　“閉嘴！”輪到凱文咆哮，“還有妳，妳壹直在質疑我的說話資格！我不怕實話告訴妳，我以前也是壹個吟遊詩人！現任王國三大騎士團之壹，雷之騎士團第七大隊長官，投石車車長凱文因缺思廳！”
　　眾人震驚，都知道大隊長官代表著什麽，壹般手下都至少幾百號人。但為何這樣的人，居然只是壹個下尉？眾人震驚之余，也不由疑惑不解。
　　三人已經開始慌張，也不知道今天到底得罪了誰，已經有退意。
　　“我說話的資格？呵呵！”凱文冷笑壹聲，“軍人同樣也有資格傳遞消息，對外發布消息。並且從未規定過場合，只需要壹身軍裝即可。我對我說過的話負責，我不代表軍方，意思是我不代表軍方總體的言論和立場，不代表軍方總體的計劃和行動。但我本身也是軍人，我代表我自己的同時，也代表了軍方的形象。妳明白了嗎？”
　　“妳在和我繞！”大胡子回答壹句。
　　“難道不是妳先和我繞？”凱文反問。
　　雙方沈默片刻，三人終於還是就此離去，臨走前留下壹句：“妳給我等著！”
　　留下凱文繼續演講，吟遊詩人的規矩，留下的自然就是勝利者。作為勝利者，壹人噴翻三個，自然受到所有人的掌聲。之後，凱文也就隨口和大家胡侃，聊聊國際局勢，聊聊自己的外國經歷，人文歷史之類。凱文雖說只是下尉壹個，但遊歷10年，見聞卻不見得比高級軍官淺，說出來也都有道理。
　　這壹天又這麽過了，結果凱文得到1個銀幣，比昨天好些，至少是個安慰。
　　第三天，凱文依然四處打聽，沒什麽新的結果。看來想找修投石車的工匠，恐怕還得去蘭頓城，那邊是全國軍工集中地。但凱文畢竟只是下尉，隨便外出已經很不錯了，去其他主城這麽遠，實在也有些不敢。
　　當夜，凱文依然回到酒館，準備例行賺幾個小錢。環視酒館內，突然發現多了幾張新面孔，坐在最前排。這幾個人氣質似乎偏冷靜，和酒館內喝的臉紅脖子粗的人不太壹樣。看見凱文過來，當即都報以微笑。
　　凱文心中壹驚，想起自己的讀者都是壹群什麽人。昨天自己已經自報了姓名，他們的消息應該不會太慢。
　　砰！門被推開！今天壹下子進來二十多個吟遊詩人，當先三人正式昨天三個：“就是他！昨天和前天就是他！”
　　“哦？昨天三位？”凱文很平靜。
　　“對，”大胡子今天自信了，“我戴假胡子怎麽了？我就喜歡戴，這就是裝飾，怎麽了？”
　　“對，我就喜歡裝獨眼龍，這是裝飾，怎麽了？”邊上獨眼龍也自信了。
　　“凱文·因缺思廳，”有人站出來，“妳可能不認識我，但我認識妳！妳不就是壹直講黃段子的那個嗎？”
　　“對！我親耳聽過，曾經有人問妳如何追求壹個女孩子！妳告訴別人”又壹個人跳出來。
　　凱文嘴唇有些發幹：“……”
　　二十幾個人壹起開口：“%￥&%#（）&*（&&%%￥%……”
　　凱文抵死不退，也開口：“#%￥#%￥%￥%&（&（）（￥……”
　　反正現在都聽不清楚，張嘴保持聲音不斷就行。說起來凱文也是第壹次遇到這種情況，雖然他遊歷10年，噴人無數。但通常他都很識相，噴完就換壹個地方。在自己常駐的酒館噴人，還真是第壹次。
　　不過酒館雖然喜聞樂見吟遊詩人吵架，但也有個度，如果吵的和菜市場似的，那反而也影響別人喝酒。酒保馬上出來制止：“請各位冷靜！”
　　“行了，”凱文壹揮手，“既然各位想辯，那我也奉陪到底。但我認為也應該立壹個規矩，我只有壹張嘴。必須有讓我發言的機會！”
　　“當然可以！”有人回答。
　　二十多個人又開口：“￥#@￥#￥#@%#￥%……”壹群人又掙著提出各種方案。
　　“停停停！”酒保叫。
　　“這樣吧！”凱文開口，“明天，還是老地方，我們繼續辯論。希望不要讓我失望。”凱文說完，推門離去，消失在夜色中。
　　留下二十幾個吟遊詩人依然憤憤不平，互相之間議論紛紛，也聽不清在說什麽。酒保感覺自己已經鎮不住場子，當即叫來老板。老板得知事情之後，頓時覺得這是壹個商機：“快！給我到處宣傳！明天晚上外面搭個棚子，王國軍官獨辯二十幾個吟遊詩人！這是大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