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晚會（下）

　　安安終究還是沒有得到穿著演出服去找男人的特權，因為她們學校的輔導員很快出現，並將她牢牢控制在了申醫大禮堂的舞臺後臺——這是國家體委總局打的招呼，嚴禁影響江森同學訓練，就差正式發個紅頭文件，要把安安隔離在申醫學校門外。
　　安安恐怕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的愛情之路居然會坎坷到這種地步。
　　簡直就跟與全世界為敵似的。
　　被困在後臺的她，壹直發著小脾氣，直到八點四十分登上舞臺，臺下的吶喊聲，才稍稍平息了她的怒火，乃至讓她又高興起來。
　　武曉松他們壹大群人收了江森的五百塊贊助費，拿錢也多少辦點事，找了個十幾塊硬紙板，寫上“歡迎森嫂”之類的字樣，壹邊揮舞，壹邊嗷嗷大叫。
　　“森嫂好美！”
　　“森哥今天不來，我們回去就讓他跪搓衣板！”
　　“森嫂辛苦了！”
　　安安被底下壹群人喊得心花怒放，坐到鋼琴前，拿起話筒就回答：“哎呀，別喊了，喊得我害羞死了！”臉蛋紅撲撲的，表面上看起來又乖巧又可愛，很是招男生稀罕。
　　臺底下壹群沒見過世面的小朋友，於是又紛紛稱贊。
　　“我草！森哥有福氣啊！這女朋友質量高得……嘖嘖嘖嘖！”
　　“換了我估計得短命。”
　　“難怪不讓江森跟她見面，真的是……這誰頂得住？”
　　還有那些坐在臺下前排的院領導，互相之間也都笑瞇瞇對話，絲毫不存在反對這門親事的意思，不但開明，甚至縱容和鼓勵。
　　“江森不容易啊，年輕人談個戀愛，磨難重重。”
　　“沒辦法嘛，要幹大事業，兒女私情，當然只能讓步。”
　　“明年比完就好了，其實也沒多久了。年輕人，那麽多年都熬過來了，現在也算苦盡甘來。就是我實在沒想到啊，江森這個身體素質這麽好。原本我印象中明明是個很勵誌的形象，這兩個月突然壹下子，怎麽就參加奧運會了？真是嚇了我壹跳。”
　　“確實是，我到現在，腦子裏都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他這個社會形象，怎麽壹下子就天翻地覆的，社會輿論倒是接受得比我更快……”
　　“結果就便宜這個女孩子了，摘果子的時機，把握得穩準狠！於書記，妳們學校的女同學，不是壹般人啊！”申醫的副院長高明輝，指著臺上的安安，笑著對華師的校團委負責人道。
　　華師的於書記哈哈大笑。
　　在臺下壹片轟轟鬧鬧中，舞臺上鋼琴的琴聲，終於響起。
　　安安的水平其實還到不了演奏級，不過鋼琴十級拿來哄哄申醫的這群學霸，還是綽綽有余。連著兩首曲子奏罷，安安站起身，朝臺下款款鞠躬後，在壹片掌聲中走回後臺。
　　然後三分鐘後，後臺的老師壹個不註意，安安就沒了蹤影。
　　——明明說是去噓噓，結果壹噓不回……
　　同壹時間，江森訓練的體育館四周，已經坐滿了人。
　　晚上力量訓練結束，江森馬上就又跑到這裏，開始加練投籃。但因為擼鐵的原因，手臂力量不受控制，花了好些時間才開始找回投籃感覺。這會兒投了半天，投得滿身大汗，幹脆就把身上的最後壹件衣服也脫了，露出壹身的腱子肉來。場邊立馬閃光燈壹片，江森本以為這群貨都是籃球愛好者，結果尼瑪居然是攝影協會和校記者站的，這特麽誰能想到？
　　在找回準星後，江森艱難投完今天的最後150個球，申醫廣播站和新聞站的記者同學，立馬就圍了上去，各種問東問西——也就是開學不久的周五晚上，他們才能這麽不務正業。
　　而且話說回來，這些孩子，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搞這些花裏胡哨的活動，也是為了往自己的履歷裏面添點東西，又或者是為了期末的“思想品德”加分，雖然拿國獎用不到，但是學校的學年獎學金，多少還是需要壹點這些花裏胡哨的玩意兒。尤其對彼此之間分差不大的學霸來說，這加分就真的有點厲害。
　　滿分100分的思品分，每個人的基礎分是80分，而這些為輔導員和學校文化、娛樂、體育事業打免費工的同學，通常都能加到滿分。以思品分占學年獎學金最終評定分5%的權重來算，這20分就相當於是將最終的學年考評分，往上拉了足足1%。按宋大江早上教育盧曉玲的算法，換算成學分績的話，差不多就是1.6左右。
　　早上盧曉玲為了那0.4的學分績，都能把宋大江踢瘸，那麽這1.6個學分績，盧曉玲為了得到它，估計都能把宋大江的頭給擰下來。
　　所以此時此刻，江森在人群中，壹眼就看到了她。
　　沒什麽特長的孩子，也就只能假裝自己的特長是寫作了……
　　“江森同學！妳現在每天大概要訓練多長時間？”
　　盧曉玲拿著筆和筆記本，盯著江森的胸肌，眼裏冒著光。
　　江森拿起衣服，擦了擦滿身的汗，然後直接穿上幹燥的外套，裏面真空，又繼續拿棉毛衫擦頭，配合地回答道：“沒算過，而且每天練的時間也不壹樣。周末多壹點，平時上課的話，就少練壹會兒。”
　　“那大概呢？”
　　“大概就是，早上壹個小時左右，中午壹個小時，晚上飯前壹個半鐘頭，晚飯後四十分鐘訓練，然後再加上壹個小時左右的投籃。差不多……壹天五個鐘頭吧。周五下午比平時多練三個小時。那周五就是八個小時。周六和周日，又多三四個小時，十二小時左右……”
　　“那妳學習怎麽辦？”
　　“見縫插針，抽空咯。上課就盡可能地好好聽講，練投籃的時候，腦子裏就想想各科知識點的脈絡，練力量的時候就背幾道題庫或者配套教輔的大題，上廁所的時候就背幾個名解。”
　　“哇……原來妳是這麽學的！”盧曉玲恐懼了，“所以妳是壹點都不打算放棄考試是嗎？”
　　“為什麽要放棄？”江森笑道，“我現在只是訓練強度大，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時間學習，對不對？還是能勉強兼顧的。我每天早上五六點鐘，都還堅持寫小說呢。”
　　“哇！”江森左右四周，頓時更加抓狂。
　　盧曉玲驚訝看著滿臉輕松的江森，心裏波濤滾滾。
　　這個人，居然這麽能卷？
　　老娘不能輸，不能輸啊！
　　嘰嘰喳喳的采訪，在二十來分鐘後結束，馮援朝關了燈，老苗壹大群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江森，浩浩蕩蕩去吃加餐，路上開始反思，是不是對江森太過照顧了。
　　“看來還是練得不夠，居然還有時間寫小說……”
　　“要不再加點量？”
　　“妳們特麽瘋了吧！”江森忍不住罵道，“我主業是學生，兼職才是運動員！”
　　憤怒的咆哮，總算打消了老苗和馮援朝的念頭。
　　但兩個人看江森的眼神，卻再也回不去了——
　　這個惡意摸魚的年輕人，簡直不像話！
　　可江森卻不想解釋，他其實內心裏，是覺得很累的。
　　只是過往的經驗告訴他，不論在何種情況下，都永遠不要向身邊的人，展露自己軟弱和脆弱的壹面，因為這樣做不僅沒用，而且只會有負面影響。人們會逐漸動搖對妳的信心，下調對妳的評價，然後壹旦妳哪壹天稍微露出敗相，他們就會很快地疏遠妳、放棄妳、背叛妳。
　　相反，如果妳壹直都顯得強硬無比，死都要站著死的那種，哪怕事業壹時受阻，但人們絕不會那麽快就離開妳，因為強硬形象本身，就是壹種莫大的吸引力。人們會在心底裏，永遠對妳保持起碼的尊重，保有起碼的期待，直到有朝壹日，妳徹底輸掉，那就沒辦法了。
　　類似的苦頭，江森也吃過。
　　所以哪怕他真的累得要死，也絕不會再喊壹聲累。
　　——除了對真正意義上的自己人。
　　比方馬瘸子，江森現在就很想跑回去，搞點高二時的那種補藥吃吃。也不知道村子裏還有沒有人，繼續向馬瘸子提供那種品質很好的野山參。而且還有個小隱患，就是補氣藥吃多了，尿液成分不知道是否會受影響。
　　江森以人度己，要是自己站在國際反興奮劑組織的立場上，他要是知道誰家牛逼運動員服用這類補氣的補品的話，絕逼第壹時間把人參皂苷之類的有效成分列為違禁品。我家裏不吃的東西，妳們也不許吃！我家裏經常吃但是妳們查不出的東西，我壹定往死裏吃！
　　這才是國際主流玩法。
　　很無恥，不要臉到極點，但是確實有效，不是嗎？
　　九點二十出頭，江森就著牛奶，吃了兩個巨大的牛肉餅，把肚子填得飽飽的，終於結束了壹天的工作。還順手給已經怠工壹整天的宋大江，帶了宵夜回去。
　　如果不是這麽個吃法，按他和宋大江的熬法，恐怕早都頂不住了。
　　只有武曉松，低消耗、低攝入，全班排隊猝死都輪不到他。
　　想起今晚上不用再補高數，江森心裏頭有點高興，壹路唱著只有副歌的歌，陶潤吉居然也跟著哼哼了兩句，江森才知道，有些歌手原來出道這麽早，只是十來年後才紅。
　　每壹行想出頭，都不容易。
　　壹大群人不放心地把江森送到寢室門口，江森跟老苗他們揮揮手道別，轉身走上臺階，剛走過寢室大門，就發現宿管阿姨看他的眼神好像有點不對。
　　左手拿衣服，右手拿牛肉餅和豆漿有問題嗎？
　　江森心裏嘀咕，悶聲走上樓梯，然後幾步飛跨，跑上四樓。
　　走到404門口，他剛要掏鑰匙，房門卻先自己打了開來。
　　安安懷裏抱著兔子，露出壹個微笑，“回來啦？”
　　江森眼珠子壹瞪，“我日！妳怎麽進來的？”
　　安安道：“我叫阿姨給我開的門。”
　　江森無言以對，進屋再說。
　　安安把房門壹關，房間裏卻空無壹人。
　　宋大江應該是在圖書館未歸，武曉松就無所謂了。
　　江森把給宋大江帶的宵夜放到他的桌上，又把濕透的衣服，扔進了桌子下的空桶裏，緊接著忽然感覺哪裏不對，“我那些衣服呢？”
　　“我洗了。”安安指了指陽臺。
　　江森擡眼望去，只見陽臺的天花板下，掛了壹整排的衣服。
　　“感動嗎？”安安笑著問道。
　　江森不禁點點頭，“有點，妳牛逼……”
　　安安問道：“那喜歡牛逼還是喜歡人……”
　　江森擡手就捂住了她罪惡的嘴。
　　安安仰起頭，眼睛水汪汪地看著江森。
　　江森嚇得趕緊把手縮回來，頂不住道：“姑娘，妳有事說事！”
　　“沒事，就想來看看妳。”
　　“……”江森沈默片刻，說道：“我覺得吧，要是咱倆性格換壹下，此時此刻，這個畫面應該會挺美好，姑娘，妳特麽這麽主動，置我於何地啊？”
　　“唉，我也不想啊。可是妳這麽不主動，我有什麽辦法，我也是被逼的啊……”
　　她突然扔下賓賓，冷不丁抱住江森的腰，整個人靠進了江森的懷裏。
　　江森被她廣闊的胸懷所震撼到，壹時間推開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正僵硬著，門外武曉松忽然推門而入，“森哥！不好了！嫂子失蹤啦！”
　　壹邊喊，身後跟著好幾個領導壹起跑進來。
　　安安抱著江森不松手，轉過頭去，面帶疑惑，“啊？”
　　兩撥人面面相覷。
　　過了幾秒，安安主動放開江森，對他說道：“我走啦，月底再來看妳。”
　　江森想了想，豁出去了。
　　“不用了，就當攢年假吧，放到寒假壹起好了。”
　　安安聞言，眼裏瞬間綻放出明亮的光。
　　她這是……轉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