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奮鬥者

　　“將！”
　　“休想！”
　　“再將！”
　　“做夢！”
　　“哈！將死了！小榮榮，妳不行啊！”
　　“妳奶奶個熊！妳才不行！”
　　302屋內的兩個小朋友，在林少旭走後沒幾分鐘就擺開了陣勢，下棋下得渾然忘我，壹言不合就又開始大聲嚷嚷。對門301寢室裏，今晚本就心煩的林少旭聽得咬牙切齒，腦子裏甚至開始出現用鋸子把張榮升和邵敏分屍切塊的畫面，但卻遲遲沒有行動。
　　因為手頭沒有鋸子，而且樓裏人太多，不好下手——
　　好吧，其實就是想想而已，正常人怎麽可能會有這種狗膽？
　　咯吱咯吱咯吱~
　　宿舍樓下，這時忽然響起壹陣輕快的腳步聲。
　　那聲音在空曠的破樓裏顯得異常清晰，幾個房間裏的人隔著門板都能聽到。
　　邵敏還以為是老師來查寢了，忙又安靜下來。過了壹小會兒，那腳步聲就到301和302之間，隨即只聽壹聲開門動靜，江森推開302寢室的門，屋裏頭的張榮升和邵敏立馬切了壹聲。
　　邵敏大喊：“臥日！我還以為老師來了呢！”
　　“妳們兩個沒在寢室裏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怕老師幹什麽？難道妳們做了？”江森隨口說著走進去，隨手關上了房門。然後左右看了眼，文宣賓還是沒回來。
　　“去死！妳才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張榮升果然是個菜雞，非要罵著自證清白，又不由奇怪問道，“妳今天不用掃地嗎？”
　　“不用了，這學期都不用掃了。”江森簡單解釋道，“學校說快期末考了，讓我們好好復習。”
　　“哦……”張榮升好像又有點失望。
　　邵敏則插嘴道：“我感覺妳們這幾個貧困生，好像是不是就妳壹直在掃地啊，對面林少旭從來都沒見他去過，難道是年級第壹的特權？”
　　張榮升立馬說：“黃敏捷也從來沒去掃過，女生壹個都沒去過！”
　　邵敏頓時淫笑起來，在胸前比劃起下流的動作：“這就是大奈奈的特權~”
　　江森沒興趣開這破車，只是從書包裏把英語作業拿出來，淡淡道：“不用掃地更好，晚上又省下我壹個小時時間。”
　　張榮升壹看江森這架勢，頓時象棋也不想下了，轉身就轉過書包，從裏面翻找起不知道什麽課本來，邵敏見狀，不禁大為蛋疼地喊道：“求求妳們了，勞逸結合壹下好不好？妳們這樣讓我感覺好崩潰啊，我特麽都學不進去了還得逼自己跟妳們壹起學，看妳們這麽搞來搞去，我特麽看得都好想跳樓啊！”
　　“不要沖動，從這裏跳下去，解決不了問題。”江森翻開學校發的英語習題冊，很平靜道，“我建議從教學樓上往下跳，那邊沒有鐵窗欄，跳下去效果更好，影響更大，畫面更美好。”
　　邵敏不由罵道：“媽的，妳這個沒有良心的禽獸，臉上這麽多痘痘，壹定是天譴！”
　　張榮升的笑點是真心低，這都能樂得笑開花，重復著邵敏的話大笑道：“天譴，有道理，哈哈哈哈哈……”
　　江森對這倆小孩還是很懂的，確實就是逗逼，而不是胡海偉那種要踩人臉的故意挑釁。所以他對逗逼就很寬容，嘴角微微壹動，表示了壹下無語，就自己幹自己的事去了。
　　302又很快安靜下來，三個人重新回到認真學習的狀態。江森拿著英語習題，就跟玩意兒壹樣輕松寫意地做下來，中間幾乎不帶停頓。
　　前世他成名後的兩年時間裏，開始經出入壹些使用英語的場合，偶爾也會不得已用英語演講，英語水平其實保持得非常不錯，只是重生回來後，他對中學的卷子總是略有不適應——
　　屬於思維方式上的互相不對付，再加上應試訓練不夠，復習的時候除了背單詞就是背單詞，所以分數壹直只停留在某條線上。
　　總而言之，不論是去年中考，還是這些日子英語月考考試，江森拿到的分數，實際上都並非他最真實水平的體現。他的真實水平，估計只有他們班的英語老師知道。
　　然而不巧的是，英語老師前不久意外懷孕，回家養胎去了。
　　全校唯壹真心欣賞他才華的女人，就這麽壹走了之。
　　現在臨時被派來教江森他們班的，是壹個從初三調上來的五十多歲快退休的老大媽。
　　對這位老大媽的具體教學水平，江森就不做太多評價了，全班上下都心裏有數。
　　只是單說她自身的英語水平，在江森看來，本身就已經非常要命——
　　這位老大媽的知識儲備，明顯還停留在上世紀90年代的初中水平，甚至可能都比不過水平較高的初中生。面對高中的英語試卷，很多題目到底是什麽邏輯，她自己都完全鬧不清楚，更別說教會學生。每天上課，只能混著把課文讀了壹遍又壹遍，偏偏又連發音都不行。
　　每次上課，氣氛可謂都是從頭尬到尾。
　　遇上講解試卷的時候，就更是讓師生雙方都感到無比崩潰。
　　但像十八中這樣的學校就是如此，壹些年資比較高的老師，學校就算知道他們是渣渣，可只要有編制在，就得捏著鼻子讓他們把這碗飯壹直吃下去。
　　畢竟留著這些老師，學生們失去的，無非也就是中考、高考卷子上的幾十分，但如果把老師開了，老師失去的，可就是壹個家庭二分之壹的經濟收入啊！
　　草泥馬的！這還得了？！
　　所以對江森班上這麽壹個教了幾十年英語的老教師，學校所能做的，也就只能是睜只眼閉只眼，讓這個老大媽在職業生涯的最後階段，盡可能地只禍害高壹兩個班級的小白鼠，而不是占著初三的坑位，繼續拉低十八中本就可憐的中考升學率。
　　於是在這種所有人都知道這位老師不怎麽行，而這位老師自己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行的默契氛圍下，學校裏從上到下，包括她自己，每個人都沒指望他們能教出什麽花來。只要能順利混完這個學期的最後個把月，混到新老師過來代班，那就特麽的行了。
　　因此對老大媽自己而言，現在每天支撐她起床的動力，就是職業生涯最後幾個月的工資，以及掰著指頭算還有多少日子就能退休拿退休金的盼頭。
　　而對江森他們班的人來說，例如張榮升和邵敏，則意味著英語課可以隨意摸魚，考試就吃上壹個正牌老師留下的老本；胡江誌和胡海偉壹些學生，則直接報了課外補習班，趁機進壹步拉開和班上同學的總分差距；最後對江森本人來說，就是在正牌英語老師回家後，他終於可以在這門他並不需要再花太大力氣的科目上，少壹點寫作業的時間。
　　半天擠出來的半小時，哪怕是背背英語課文，也好過聽大媽上課。
　　而新來的老大媽，每天上課其實也就是照本宣科，課後作業就是學校訂的習題冊，以及背誦單詞和課本，師生雙方的互動友好而和諧。周末留的作業，量也不是很大。
　　江森回到寢室，也就半小時出頭，便飛快搞定了英語作業。
　　再然後就是政治、數學、語文……
　　足足四個多鐘頭，壹直寫到晚上11點半，江森除了中間起來噓噓了壹次，屁股幾乎就沒從椅子上挪開過，等寫完語文作業，最後剩下的那點物理題，他就直接放棄了。
　　江森頭昏腦漲還眼睛酸疼地站起來，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這個時候，邵敏早已經上床躺下，睡得連呼嚕連天，張榮升也早在壹個小時前就精力耗盡，只是跟江森死耗，非要無意義地內卷到他小宇宙最後壹滴能量的盡頭。
　　江森自然也不會花力氣去教育他們該怎麽過日子，他站了壹會兒，聽著肚子裏傳出的咕嚕嚕的叫聲，心想幸好晚上吃得夠撐，不然還真撐不到現在。然後等到那眩暈的感覺稍微過去，才彎下腰從床底下拿出臉盆，走出了寢室，快步走進水房。
　　水房裏頭，文宣賓居然還在洗衣服。江森無語地看了他壹眼，走到水槽前，壹邊接水，拿起牙刷和牙膏，壹邊隨口問了句：“妳還沒洗完？”
　　“啊……”文宣賓有點不好意思，語速很慢地回答，“還有最後兩件，馬上就洗完了……”
　　江森這就無話可說了。
　　壹個人每天的時間就那麽多，有人願意奮鬥，有人願意摸魚。
　　日子過成什麽樣，都是自己的選擇。
　　他麻利地刷完牙，然後轉身走進淋浴間，最多也就十來分鐘，洗頭、洗澡、洗襪子、洗內褲壹條龍搞定，然後把襪子和內褲往水房裏壹晾，就踩著張榮升送他的拖鞋，啪嗒作響走出了水房，出門時又沖文宣賓問打道：“我們都睡了啊，妳自己有帶鑰匙吧？”
　　“啊？我……哦，有帶……”
　　文宣賓說完這幾個字的時候，江森都已經走到了寢室門前。
　　回到屋裏，放好臉盆，也不等頭發幹，江森立馬倒頭就睡。
　　躺下的瞬間，他感覺臉上的疼痛感，好像已經消失了，心道夏曉琳給的藥膏真牛逼，同時腦子裏閃過幾件明天要做的事情，不到三分鐘，就沈沈睡去。
　　還在看書的張榮升，聽到江森均勻的呼吸聲響起，這才放下課本，眼皮子都快睜不開地看了看江森，又擡手看看時間。見11點40多了，老伯也要拉電閘了，這才晃晃悠悠站起身，也不刷牙洗臉，直接脫了衣服關了燈。整棟樓唯壹還亮著燈的302，終於安靜下來。
　　沒壹會兒，隨著大樓的電閘壹關，就連301寢室正在被窩裏打著手電刷題的林少旭，都放下了手裏的紙筆。只有水房裏，傳出文宣賓猝不及防的聲音。
　　“誒！誒！怎麽關燈了啊？我還剩最後壹件沒洗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