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壹十章 滾回去幹活

　　周二早上前兩節沒課，但江森還是壹大早五點出頭就醒了過來，然後碼完三千多字，天剛亮就跟宋大江壹起出了門。等吃完早飯來到圖書館，時間不過早上七點多，圖書館的自習室裏居然就已經坐了半屋子的人，考研大軍氣勢洶洶，卷得讓人熱血沸騰。
　　宋大江看到學長和學姐們這股子要學到猝死在課桌前的架勢，頓時眼珠子都亮了，露出壹副要跟他們死在壹起的樣子。江森實在感覺惹不起，默默坐下來後，就忍不住反省自己為什麽要打腫臉充胖子，非跟這群貨卷到壹起去？去讀個經管之類的萬金油專業不香嗎？
　　然後壹邊唉聲嘆氣壹邊背名解。
　　而宋大江則是奮筆疾書，光用背的還不過癮，江森眼著看他大清早就開始作畫，嘴裏壹邊念念有詞，這塊骨頭的骨性標誌是啥啥啥，那條肌肉的肌肉附著點又在哪哪哪兒，沒壹會兒工夫，江森就見公明哥哥畫了個喪屍壹樣的玩意兒出來。
　　畫風粗糙卻清奇，但神奇的是，居然完全可以看懂。
　　森哥壹看宋大江這麽會玩意兒，立馬書也不翻了，就盯著他的圖在那兒看，宋大江畫到哪裏，江森就把知識點背到哪裏，中間裏隨口插兩句，臨床上這玩意兒常見什麽什麽病，聽得宋大江壓力大得簡直要奔高血壓去，驚愕問江森道：“妳怎麽知道的？妳哪裏學的？”
　　“家傳的。”江森隨隨便便拿出馬瘸子當擋箭牌，“我在山裏有個師父。”
　　“啊……”宋大江低頭看著自己的大作，突然間就覺得，自己又落後了江森幾百步。心裏很不想再讓江森和他壹起學，可是又放不下免費的壹日三餐，內心越發痛苦。
　　兩個小時後，早上九點二十分出頭，江森精神頭不錯地把課本壹合，拉著仿佛永遠滿腹心事的宋大江走出圖書館。出門右拐，步行十幾分鐘，就到了今天上課的18號樓。
　　18號教學樓遠離學校的其他樓宇，孤零零地停在校園壹角，相去不遠的地方，就是學校平時沒太多人進出的東門，外面就是大馬路，平時方便各種實驗用的蛇蟲鼠蟻、青蛙兔子、猴子大象之類的玩意兒運進來，選在這個地方，才不會影響校園的日常秩序。
　　而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各種新鮮或不新鮮的遺體。
　　大部分都是死者生前自願捐獻的，只有極少數，是學校通過某些機構合法購入。但饒是如此，學校的人類遺體依然長期不夠用，屬於稀缺教學資源。
　　所以學校壹旦收到，學生們就得抓緊去上課。
　　而今年江森他們運氣不錯，開學才壹個月，就碰上這樣的好事。
　　走進連鏡子都沒壹面的18號樓，拐進解剖示教室，江森和宋大江壹進門，就瞧見七八個先到的同學，正圍著壹口金屬棺材，畏畏縮縮、嘀嘀咕咕，又好奇又害怕。
　　“去啊，打開看看啊。”武曉松蠢蠢欲動，攛掇林大沖去掀棺材板。
　　江森對死者還是抱有敬意的，甭管裏面那位生前是怎麽完蛋的，反正他是堅決不想動手，遠遠就在教室的角落站定。心理年紀大了，對這種事很自然地就避諱起來。
　　不像年輕人，啥都敢幹……
　　“啊！”
　　“我草！”
　　砰！
　　林大沖沒能抵擋住屍體的誘惑，在武曉松的慫恿下，還是去掀了棺材板。只是剛把棺材板拉開壹道縫，只看到裏面壹個模糊的輪廓，兩個傻逼就驚叫著松了手。
　　重重的棺材板砰的壹聲落下，四周圍盧曉玲那群女孩子們頓時跟著嗷嗷大叫，四散奔跑，仿佛裏面的東西下壹秒就要自己爬出來似的。
　　江森不由深深嘆了口氣，大壹的菜鳥醫學生，都特麽壹個德性……
　　“幹嘛呢？”上課的老師，這時恰是時候地走進來，隨手壹指江森，“同學，來幫下忙。”
　　“我？”江森滿臉我草。
　　“對，就是妳，個子大有力氣嘛！”老師顯然完全沒認出江森來，很確定道，又轉頭對其他人說道，“口罩都戴起來啊，這個氣味還是有點大的。”
　　壹邊說，壹邊打開了教室的排風扇。
　　那風扇嗚嗚作響，江森無奈地走到老師對面，兩個人壹起打開了棺材蓋子。裏面的屍體，明顯已經被解剖過壹輪了，皮膚和脂肪組織已經被切除，露出了裏面的肌肉，線條分明。
　　四周的同學們，壯著膽子圍上來，壹個個看得眼皮子直跳。
　　“啊！”幾個偷溜進來看江森的其他專業的女孩子，剛壹湊近，立馬就尖叫著全都跑了出去，上課的老師又口頭禪似的來了句，“幹嘛呀？”
　　“不是我們班的。”壹個女孩子解釋道，“都是過來看帥哥的。”
　　她指了指江森。
　　老師看看江森，露出壹個看透人生的微笑，“帥哥其實就是壹種狀態，壹個生命周期中的短暫階段，細胞終究是要走向雕亡的，壹個人，等過了四十歲、五十歲，還有什麽帥不帥的？頭發會掉，身材會走形，外形條件再怎麽好，都沒法跟年輕人相比。
　　什麽叫好看，我跟大家說，年輕，就是最大的美貌。妳們這些同學，不要光看別人帥，也要看看自己。尤其是女同學，要相信自己的魅力，妳們這些青春正好的同學，現在正是人生中對異性最有吸引力的時候。所以要壹定自信，別管什麽帥哥不帥哥的，妳們自己就是美女，壹點都不比帥哥差的嘛。等年紀再大點妳們會發現，再帥的臉，也帥不過人民幣。
　　同學，幫我把它擡出來……”
　　老師叨叨著，忽然又使喚江森。
　　江森討價還價：“考試有加分嗎？”
　　老師很有原則地笑著回答道：“妳在做夢吧，搬個東西加什麽分？”
　　“那我不搬。”
　　“不搬就扣分，妳學號幾號？”
　　“我日……”
　　在權力面前，森哥只能低下他世界冠軍的頭顱，戴上手套，把手伸進了混合著福爾馬林和屍臭的液體中，將那具死沈死沈的屍體，給搬了出來……
　　幾個剛剛跑遠的小姑娘跑回來，急忙拿出手機，又哢嚓哢嚓拍了幾下，然後滿臉刺激地扭頭就跑。老師看看門外，又看看江森，壹言不發，利用完江森就把江森給無視了。
　　“好了，開始上課，今天主要就是讓大家看壹下，人體運動系統的真實樣子是怎麽回事，妳們中醫專業，對解剖的認識，沒有太深層次的需要，我們就簡單講壹下……”
　　整整兩節課，全班人站在氣味越來越大的示教室裏，邊聽邊記筆記，身上的白大褂逐漸被福爾馬林伴著屍臭的氣味浸透。兩節課後，中午午飯時間，江森洗了兩次手從18號樓裏出來，哪怕暴曬在大太陽底下，聞聞自己的手，依然覺得那股味道還在鼻子前晃悠。
　　“啊，小玲，我中午不想吃了。”
　　“我也不想吃了……”
　　姑娘們苦著臉，實在是犯惡心。
　　武曉松這時突然大喊壹聲：“給灑家來十斤紅燒肉！”
　　女孩子裏們立馬咿咿呀呀地埋怨起來。
　　“唉，年輕人，真幼稚。”江森輕嘆著，轉頭對宋大江道，“明哥，妳猜今天中午有什麽菜？豬斜方肌還是豬背闊肌？”
　　宋大江忽然面色鐵青，轉過頭來就壹張嘴，“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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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森，妳今天身上什麽味兒啊？”中午飯點，江森先把宋大江送回寢室，才獨自來到二號食堂二樓包間，剛壹坐下來，鼻子很靈的陶潤吉就聞到了氣味。
　　他記錯了江森的課表，還以為江森是壹整個早上沒課，就沒有跟過來。
　　但幸好沒跟來，不然難保不和宋大江壹個下場……
　　“屍體味加福爾馬林，早上解剖課。”江森淡淡說著，夾起壹塊肥肥膩膩的紅燒肉就往嘴裏塞。老苗幾個人微微皺眉，忽然間，覺得沒了胃口。
　　這壹天中午，森之隊除了老外教練約金斯外，大家都沒怎麽吃好。
　　更令人無語的是，午飯後國際反興奮劑的驗尿官又來了，宋大江因為中午沒吃，參照組的工作只能由同樣整天陪著江森的陶潤吉頂替上。申醫實驗室取樣後，標記為C3。
　　感覺再有下壹位的話，就很容易被人誤認為他們是在搞恐怖活動了。
　　宋大江午飯沒吃，下午兩節《中醫史》也聽得昏昏沈沈，江森讓陶潤吉去給他買了點面包，順帶自己也多吃兩口，墊吧墊吧。但等到課後，就顧不上了宋大江了。下午放學後，江森就被老苗喊去練跨欄，另壹個老外教練約金斯過來瞧了兩眼就走，工資就跟白拿壹樣。
　　由於下課時間早，江森今天也總算有了點運動員的樣子，壹氣兒從下午三點練到天黑，晚飯時胃口大開，光是米飯就吃了半斤，晚飯後稍微休息壹陣，又在滿屋子體育生的註視下，加練了40分鐘的力量，才總算回到寢室。
　　進屋的時候，宋大江的狀態已經稍好壹些了。
　　屋子裏還留著淡淡的泡面的氣味。
　　宋大江安靜地坐在桌前看書，武曉松則不知所蹤。
　　江森坐下來，沒說什麽，歇息半刻，就麻溜地收拾兔子窩，然後洗澡、洗衣服，時間浪費得不是壹般的多。不過也沒什麽怨言，世界冠軍也是人，過日子，總要自己動手做點事的。
　　等把衣服晾好，江森坐下來，翻開課本，壹邊抱著兔子rua。腦子裏有壹副完完整整的人體骨骼圖，沒宋大江的那麽精深和細節滿滿，但用來應付中醫專業的系統解剖學考試，肯定是夠用了。因為是葉婉純給的考試範圍，拿壹等獎學金的學姐，非常值得信賴。
　　學習的目標和任務，非常的清晰和功利，就是考試。
　　屋子裏安安靜靜。
　　將近壹個小時，江森和宋大江猶如兩只比誰更能忍的老烏龜，很默契地誰都不說話。
　　直到八點多快到九點，武曉松推門而入，打破了屋子裏的寧靜。
　　“我草！我們學生會瘋了，新生聯歡會居然叫我去彈吉他！”
　　江森和宋大江轉頭看他壹眼，又壹聲不吭，雙雙轉回頭去。
　　動作整齊劃壹。
　　武曉松這個低級的逼沒能裝上，反倒好像被反彈了壹拳，當場就內傷了。為了緩解尷尬，他忙又問江森：“森哥，妳要不要也報個名？”
　　“麽空。”
　　“今年請師大壹起辦的啊，師大的姑娘過來當外援喲~”
　　“麽空。”江森臉上很無情地回答，心裏卻不由自主，想起了安安。
　　她好像好幾天都沒過來騷擾了吧？
　　媽的忽然就這麽消失掉，還是真挺想念的……
　　江森賤嗖嗖的，人家送上門倒貼不要，現在跑了又想。
　　“唉……”
　　他心裏輕輕嘆口氣，繼續背骨頭，背著背著，就把姑娘忘了。
　　所以說，還沒畢業的年輕人遇上感情問題，該怎麽解決？
　　正所謂何以解憂，唯有好好讀書。
　　媽的兜裏頭雞毛錢都沒有，談個瘠薄戀愛？
　　當然了，已經談上的除外……
　　江森的周二，就這麽平平淡淡的過去。
　　晚上十點不到，就早早躺下睡了。
　　不管武曉松拿著吉他，坐在陽臺上彈琴裝逼，更不會叫宋大江別整天熬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不影響到江森，江森才懶得去管他們……
　　次日周三，江森照例早起碼字，早早出門。
　　早上三節基礎編程課，內容極多，老師講得又快又急，聽得江森簡直頭大。
　　實際上這東西對江森個人而言，幾乎沒任何意義。
　　但作為通識教育的壹部分，該學的東西，肯定還是半節都不能少。
　　因為站在國家層面上，肯定有非常大的意義。
　　只不過不是由江森這種數學廢柴來實現罷了。
　　宋大江聽得也仿佛有些吃力，可還是努力地跟著。
　　這玩意兒也跟四六級壹樣，需要考級，學校明面上沒說拿不到等級證書就不許畢業，可其實還是變相地說了——基礎編程的各專業二級要求通過率必須達到75%，三級是25%，甚至個別專業，還有計算機四級的要求。也就是說：妳看，大家都過了，妳敢不過試試？
　　而且這邊的學生好勝心又都杠杠的，哪怕嘴上“謙虛”壹下，也沒人真的會無所謂。並且至少在任課老師嘴裏，計算機二級的難度，基本相當於教會猴子把飲料瓶擰開來，在這種環境壓力和鄙視鏈下，誰還能真的好意思混個考試及格就萬歲了？
　　“妳聽懂了？”下課鈴響，偌大的階梯教室裏，壹大半人都沒走，圍著老師提問。
　　江森轉頭看看宋大江，見他用很小的字體，密密麻麻在課後題旁邊手寫了壹大串的代碼，不禁感覺這孩子沒去讀理工科專業可惜了……
　　“不知道。”宋大江自己都搞不準，愁眉苦臉撓撓頭。
　　陶潤吉這時從教室外面走進來，手裏拿著手機，有點小慌張道：“謝主任和耐克的羅賓過來了，說中午過來壹起吃個飯，就妳們三個人，加上葉培。”
　　“來這麽快？不是說好了國慶嗎？著什麽急啊？”江森有點奇怪，又看看宋大江，“我帶明哥壹起去，老是分開吃，還對照個屁。妳問壹下行不行，不行就等晚上，我訓練完再說。”
　　“好。”陶潤吉轉身走出教室，又開始打電話。
　　江森拿出手機，猶豫了壹下，才給鄭悅打了過去，“鄭悅，來申城，耐克的人又來了。”
　　“談妥了嗎？！”鄭悅驚喜問道。
　　江森淡淡回答：“不好說，不過妳先過來吧，還有些事得跟妳交代壹下。”
　　“什麽事？”
　　“到了再說。”
　　“行。”
　　掛了電話，江森又給韋綿子打了過去，“韋總，工作交接完了嗎？”
　　星星星中文網的辦公樓裏，壓根兒都還沒提交辭呈的韋綿子，縮著脖子小聲道：“還差點，有什麽事嗎？”
　　“我這邊可能要簽個合同了，我想以個人工作室的名義簽約，妳這幾天有時間弄壹下嗎？我讓方律師陪妳壹起處理，順便把工作室和旭日律所的法務合作關系也確立壹下。”
　　“這麽著急？”
　　“嗯。”
　　“呃，那妳稍等我壹下，我等下給妳打電話……”
　　“好。”
　　江森果斷把電話壹掛，又給方堂靜打了過去。
　　韋綿子這邊，放下電話後，轉頭望向灰哥的辦公室。
　　灰哥今天不在，但洛總在，也是壹樣的。
　　媽的，真的要放棄這邊穩定的收入，卻賺江森那6000塊錢壹個月嗎？
　　這壹把，真的要賭嗎？
　　他忽然間，甚至有些後悔，上個星期為什麽會那麽沖動地答應江森。
　　但是現在反悔，似乎也還來得及。
　　可問題是，給江森打工的機會，可就這麽壹個。
　　江森啊！
　　他可是江森啊！
　　19歲就拿下兩個世界冠軍，2006年的全球年度最暢銷作家，網文界實際意義上的扛把子，考上滬旦的文科狀元，手裏還握著好像挺大的壹家公司，背靠東甌市和滬旦的體制資源……
　　這樣的人，難道不比星星星中文網更有前途？
　　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韋綿子內心天人交戰，過了好壹會兒，他才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壹握拳頭，然後慢慢地站起來，雙腿微微僵硬地走到老板的辦公室門前，輕輕敲了兩下。
　　“洛總……”
　　“怎麽了？”
　　“我想辭職……”
　　“下個月開始給妳加薪兩千，滾回去幹活。”
　　“不是兩千塊的事。”
　　“明年開始，底薪八千，提成多半個點，滾回去幹活。”
　　“嗯……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