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鄉愁

　　周日的下課鈴聲壹響，全校沒有任何人還有時間多耽擱，走讀的直接就瘋了，撒丫子就往家裏跑，值日生都差點跑了，住校的更是紛紛回去提行李，完全不管現在天色已經半黑不黑，半秒鐘都不想在學校裏多待。只有江森，同樣想趕時間回去，卻在管夏曉琳要回手機的時候，被她又拖在辦公室裏，逼逼逼地念了至少二十分鐘，說來說去，還是想讓江森趁最後壹個學期，把作文的“模版”給調整回來，說得苦口婆心，差點潸然淚下。
　　江森聽得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她。
　　五點半左右回到202宿舍，屋子裏已然空空如也。
　　邵敏和胡啟的床鋪全都亂糟糟地攤著，顯然已經沒有任何收拾屋子的心情。江森估摸著自己來回的時間不會太長，最多個把星期。不過回來之後，學校的門八成是關著的，他也進不來，就老老實實，把床上的被子疊了壹下，然後掃了下地，關燈關窗，拔了插頭，這才收拾了壹身換洗衣物放進書包，帶上錢包和手機，但沒拿行李箱，輕裝出了門。
　　下到樓下，正好碰上黃敏捷和另外幾個高三的女孩子磨磨蹭蹭下來。
　　黃敏捷略顯羞澀地朝江森揮了揮手，還當江森是要跟她們壹起出去，不想江森卻掏出鑰匙，打開了兔子窩的房門，黃敏捷眼裏微微閃過壹絲小失落，然後趕緊低著頭，拉著重重的行李箱，走出了宿舍小院。江森簡單地收拾了壹下賓賓的房間，噴灑了壹點酒精，然後把它趕進籠子，帶了出來。幾分鐘後，等走出學校的大門，天色早就已經黑透。
　　老伯壹臉無奈，問江森道：“沒人了吧？”
　　“估計沒了。”江森笑著搖搖頭，又道，“要不妳自己再進去看看？”
　　“不用了，每年妳都是最後壹個。”老伯明顯也很焦急地想要下班。
　　兩個人揮揮手道別，江森走出學校，穿過馬路，走進了人頭攢動、萬家燈火的菜市場。片刻後，走到寵物醫院，謝天謝地，那寵物醫院還開著門。
　　屋裏頭的兩個夥計，全都已經離職了，現在只剩下老板壹個人還在堅守。
　　見江森進門，老板啥也不說，接過籠子就是壹陣唏噓，然後收了江森壹千大元，說是漲價了，過年期間，每天的看管費要兩百塊。難怪店裏沒生意，這鬼價格，哪家正常人吃得消。
　　不過江森倒也無所謂，很利索地掏了錢，又略微不放心地叮囑道：“妳就算要倒閉，也得等我回來再倒閉啊，我這兔子活到今天不容易，媽的身價至少四五千了，吃妳家兔糧長大的！”
　　“放心，放心，來回四五天，我還頂得住，要關門也是過完年再關門。”
　　“唉……”江森嘆了口氣。
　　這寵物醫院要是關了門，下學期他可就真的得把兔子寄養給什麽人了。
　　給誰好呢？
　　鄭悅？
　　壹天五百塊？
　　操！做夢！養頭恐龍都不用那麽多錢！
　　麻利地掏錢安置好兔子，半小時後，江森在東甌市長途西站邊上吃過壹頓簡單的晚飯，就登上了這邊的晚班車。車子七點出發，大年二十四，車上的人倒是還不多。
　　打工仔們還得多打幾天工，才能從老板手裏拿到工錢，不然連回家過年的錢都沒有。
　　全程四個多小時，江森幾乎沒聽見車裏有任何動靜，所有人都顯得很疲憊。
　　四個多鐘頭後，淩晨11點出頭，他跟十幾個人壹起在甌順鎮車站下來，然後熟門熟路，徑直就走向了車站斜對面的旅館。
　　還是那個旅館，還是那個服務員。
　　不過這壹次，這位老兄終於特麽地認出“名人”來了，“妳是江森！”他拿著江森半年前新辦的身份證，來回反復地看，不住地激動喊道：“哎喲！真的是妳啊！真人比照片帥多了！妳現在在市作協上班是吧？還是主席什麽的吧？妳要不換個身份證吧！這個照片配不上妳啊！”
　　江森：“……”
　　勉強得打發了熱情過頭的服務員，江森回到房間洗了個澡睡下，已然是夜裏12點。等到次日，因為要趕回去的車，早上6點半，他就早早地爬了起來，洗漱、上廁所、吃飯，然後趕上7點的車，兩個小時後，抵達了青民鄉。
　　下車後，先馬上去萌萌的網吧走了壹趟，萌萌見到江森後，壹時間居然差點沒認出來，但幸好江森臉上的痘痘，還是存在的，而且在萌萌眼裏，他的五官跟前兩年比，基本也沒太大的變化，“我草！妳怎麽突然長這麽高了，學校的夥食這麽好嗎？”
　　上壹回江森到萌萌店裏，還是05年的國慶，那會兒差不多只有壹米七出頭，壹晃到現在，差不多14個月過去，江森這壹米八的體型，大長腿加大高個，讓萌萌壹下子簡直無法接受。
　　而店裏頭那些過年來出來上網的家夥聽到動靜，也都紛紛跟著激動起來。
　　“二二君回來了？”
　　“我草！萌萌妳面子大啊！二二君回來還要向妳報到？”
　　“喲！二哥帥的咧！我看網上那些照片，還當妳是個大醜逼！”
　　“江校長！簽個名啊！”
　　上網的小屁孩和社會青年老屁孩們，對名人表現出了十足的興趣。
　　江森也敷衍著呵呵呵了壹陣，然後萌萌就直接打了烊，早上的生意就不做了，關上門來，跟江森聊了壹早上這壹年發生的事情。不過他每天都在店裏，其實接觸到的事情也有限，無非是網上的那些糟爛事兒，還有他從小道消息聽到的壹些情況。
　　“妳爸前幾天剛被放出來，就有媒婆往妳家那邊跑了，然後聽說妳爸差點搞了媒婆，剛放出來就又被抓了，現在那些媒婆都挺鬧心的，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隔壁華僑村的那些人，好像派了不少人去十裏溝盯著，就等著妳回家。嫁妝都準備好了，說只要妳露面，馬上把妳綁回去，先跟姑娘睡了再說，睡完不娶就閹了妳……”
　　“貼吧的那個安安真的是牛逼啊，壹出手就把貼吧穩住了，不然我們連個根據地都沒有……”
　　“有些傻逼真的是笑死我了，壹開始說妳小說是代筆的，《新聞聯播》壹播，就沒臉說了；後來又開始說妳考試成績都是造假的，貼吧裏就天天直播妳每次的考試成績，媽的現就剩那麽十幾個傻逼的，整天特麽的上躥下跳，說高考就是照妖鏡，老子照他媽逼啊！自己特麽逼的考個破逼大專，還有臉跑出來說別人考幾分。媽的真的老子都不想打他們臉，他們自己跳出來讓老子打，妳說賤不賤？”
　　“還有些就更特麽搞笑，在貼吧裏看到有人說妳變好看了，就非說妳整容了，我草特麽的，人都沒看見呢，就能憑想象力噴了，就這些話，還真特麽逼的有傻逼信，還跟老子分析怎麽壹邊讀高中壹邊整容，還跟妳的成績聯系起來，說這就是妳成績造假的證據，我草……！”
　　萌萌拉著江森，扯了壹個多鐘頭的網絡世界恩恩怨怨。
　　聊到快十壹點的時候，就很熱情地想請江森吃個飯，江森卻很是態度堅決地拒絕了，“沒時間了，我待會兒回村裏壹趟，明天就回市裏。”
　　“這麽忙嗎？”
　　“高考復習啊。”江森拿出了這個理由，就什麽人都沒法留他了。
　　萌萌對森哥依依不舍，目送他走得老遠，才嘆了口氣。
　　他有預感，這恐怕是接下來很長壹段時間內，他跟江森的最後壹次碰面了。
　　二哥啊……
　　已經成仙了啊。
　　江森離開青山網吧，走了十幾分鐘，就進了青桂小區。
　　來到老孔家裏時，正趕上老孔家正有壹大群親戚來串門，這頓午飯，自然就吃得頭皮都發麻，解釋了好幾次自己沒女朋友，跟孔婷只是純潔的“債主和欠債人女兒”的關系，把孔婷氣得當場就嗷的壹聲哭了出來。幸好江森吃得快，填飽肚子後花十分鐘給老孔指點了壹下接下來的碼字註意事項，就趕緊匆匆離開了他家。
　　然後他這壹走，沒過半個小時，江森回家的消息，就迅速傳遍了全鄉。
　　華僑村那邊的有錢人們，家裏有年齡差不多的女兒的，立馬就全都行動起來，車子壹批接壹批地往十裏溝村開過去。然而江森卻沒直接回十裏溝，而是先去了趟鄉派出所，把江阿豹保釋了出來。給了江阿豹三千塊錢，就讓今天要去十裏溝村警務室交接的協警，順道開車把他送了回去。江阿豹離開後，江森才跟牛所長坐下來，聊起了他母親的事情。
　　牛所長仿佛實在是有點憋不住了，沈聲對江森說道：“孩子，我跟妳說個事，但是妳聽完啊，要冷靜，這個事情，可能還是有點復雜。”
　　“妳說。”江森神色從容。
　　牛所長猶豫片刻，小聲道：“我們拿妳的頭發，跟江阿豹的基因也做了下對比，結果……”
　　江森微微皺眉，坐直了身子。
　　十幾分鐘後，當走出鄉派出所的正門時，江森的腦子裏，微微有點混亂。
　　他低著頭默然走在青山村的路上，不知不覺間，就走回了青山旅館門口。坐在裏頭的老板娘見到他，好像已經是熟人似的，微微壹笑，“四零八？”
　　江森想了想，點了下頭，“嗯，四零八。”
　　今晚不想回去了。
　　感覺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