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壹十九章 老東西們

　　“牧兒，這次阻截上蒼，妳不要去。”司婆婆低聲道。
　　秦牧正在加緊煉制靈丹，餵養蛟龍，他這次出遠門，需要多備壹些靈丹，聞言微微壹怔，笑道：“婆婆，是我把他們請來的，我豈能不去？”
　　司婆婆搖頭道：“妳才是六合境界，妳不去的話，他們也不會說閑話。這壹戰，上蒼只怕會傾巢而出，上蒼裏不只有上蒼四君，還有其他神祇……倘若我們敗了，妳回大墟，這輩子別出來了。”
　　秦牧黯然，正要說話，突然村長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司老太婆，不用管他，讓他跟著！”
　　司婆婆瞥見村長與壹群老頭子老太太歡聲笑語，不禁大怒：“牧兒修為尚低，去了也是沒用！”
　　“怎麽沒用？”
　　村長回頭看來，笑道：“總要有人去收屍的，對吧婆婆？”
　　司婆婆微微壹怔，不再說話。
　　總要有人去收屍的，不管是敵人還是自己人的。
　　遠處傳來壹群老頭子老太太哈哈哈的笑聲，村長與他的故人們聊得很開，土行峰說起當年他們的糗事，把眾人逗得哈哈大笑，讓老頭老太們都笑得滿臉紅光。
　　他們之間有著很多的故事可說，當年的出生入死，並肩而戰，總有許多值得回憶的往事。自從村長殘了，壯誌消沈了，他變成了殘老村裏的壹個雷打不動雨潑不走的老殘廢，世間沒有了人皇的蹤跡，他的那些戰友也意誌消沈了，不再出現在人世間，也不相互來往。
　　而現在，村長回來了，而他們也應邀前來，哪怕已經老了，但故友重逢似乎又讓他們回到激情燃燒的歲月。
　　秦牧望著他們，這些快樂的老人各有各的性格，有的也並非是開朗的人，比如清幽山人，他看每個人都是壹副妳欠我錢的樣子，然而現在卻喜笑顏開。
　　他們每個人地位都崇高無比，有的是地底種族的族長，有的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有的是廟宇裏接受世人供奉的大妖怪，還有的背著子民在海中自由自在的遨遊。
　　八竿子打不到壹起的人，因為壹塊人皇印聚在壹起。
　　村長神采奕奕，向眾人道：“心頭的血，燒起來，重溫過去歲月，壹起去打他個天翻地覆！”
　　清幽山人笑得眼淚橫流：“燒個屁！妳的壽元就在明年吧？還能燒起來嗎？”
　　“小玉京的仙人也說臟話嗎？妳有本事在小玉京裏說臟話試試！清幽，妳也燒不了幾年了，很快跟我壹樣玩完！”
　　壹群老東西哈哈大笑，笑得連連跺腳，柳仙笑得眼睛瞇成壹條線，氣喘籲籲道：“還記得當年嗎？壹說打架，小清子跑得最快，不是跑著去打架，而是跑著躲起來！”
　　“妳也沒有比我好到哪裏去。妳總是卷起來縮成壹團！”
　　老東西們又哈哈大笑起來，又在相互揭短：“小清子還喜歡雪琪仙子，當年追得那個叫歡啊！”
　　“是了是了，我記得這回事，這家夥臉皮厚著呢！呸！”
　　“那天雪琪仙子戰死的時候，小清子哭得像淚人壹樣。”
　　這句話說出來卻沒有人笑了，突然清幽山人嚎啕大哭，把氣氛說得無比尷尬的土行峰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突然嘆道：“我想起了陸豐道人，我和他關系最好，他是為我死的，他為我擋住對方的必殺壹擊……”
　　眾人沈默下來。過了片刻，這些老東西們又響起了歡聲笑語，剛才的尷尬不翼而飛。
　　秦牧搖了搖頭，催動禦龍訣，壹條條蛟龍體型變化，化作長達數裏的龐然大物，眾人紛紛登上壹條條蛟龍的背部。
　　山莊空了。
　　他們騎著龍向大墟飛去，龍背上屠夫丟過來壹個個酒壇，這些老壹輩的強者抱著酒壇痛飲，笑聲時不時傳來，屠夫高舉酒壇，哈哈大笑道：“會須壹飲三百杯！”
　　另壹條龍背上，瘸子哭得稀裏嘩啦：“老子不是妳們這樣的豪客，老子就是壹個小打小摸的賊人，跟妳們壹起逞什麽英雄？”
　　老如來看向馬爺，低聲道：“大雷音寺還需要妳，妳回去，這裏有我便可。”
　　馬爺淡然道：“妳是如來，我也是如來，妳知道我的心意。”
　　老如來微微壹怔，道：“倘若妳和我都回不來呢？大雷音寺怎麽辦？佛法怎麽辦？”
　　馬爺雙手合十，臉上有二十種寶相：“不負佛法不負卿。”
　　老如來頓知他的心意：“善哉。如來在與不在，法都在那裏，不以如來而存，不因如來而滅。如果悟透，就是如來，如果悟不透，就是假和尚。”
　　秦牧則與村長他們在壹條龍背上，秦牧不斷的看向村長，終於忍不住，低聲道：“村長，神橋修復了嗎？”
　　村長溝壑縱橫的老臉上露出壹絲笑容，道：“哪有這麽容易？修補神橋分為三步，每壹步都艱難萬分。第壹步鵲橋訣，第二部玄引訣，第三步神渡訣，我現在修煉到了玄引訣，已經算是很快了。清幽，妳的神橋補好了嗎？”
　　清幽山人搖頭：“還在玄引訣上。”
　　村長眉飛色舞的打趣道：“這次阻截上蒼，可能會死啊！”
　　清幽山人氣罵道：“老不死的，就會咒我！”
　　村長哈哈大笑：“天魔祖師這老小子還在往這邊趕路呢！”眾人又哈哈大笑起來，歡快得很。
　　夕陽西下，天色漸晚。
　　上蒼。
　　晦澀拗口的聲音從祭壇上空傳來，這是神語，腔調抑揚頓挫，不似人類能夠發出的聲音，喬星君、花君、言星君畢恭畢敬的聽著，待到神語停歇，三君各自退後幾步，畢恭畢敬，異口同聲道：“尊法旨。”
　　祭壇上壹切風平浪靜。
　　壇下三君面色凝重，壹言不發。過了片刻，言星君忍不住道：“真的要這麽做嗎？這樣做的話，整個延康國只怕沒有多少人能夠存活下來……”
　　“不得不這麽做。”
　　喬星君沈聲道：“延康國已經坐大，延豐帝鍛造神器轟殺玉君，人皇換代，法在變，道在改，已經激怒了上面。倘若我們不去做，我們自身難保。與下界那些低賤人種比起來，我們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花君道：“可是那是無數條性命……”
　　“無需多言。”
　　喬星君面無表情，擡手道：“我們只管完成我們自己的職責即可，是非因果，我們壹概不問。喚醒上蒼諸神吧，下界必有壹戰。”
　　言星君與花君面色凝重，言星君來到祭壇邊的號角前，吹動號角，頓時厚重悠長的號角聲傳遍上蒼。
　　嘟、嘟——
　　上蒼中，群山巍峨，多得是奇珍異獸徜徉在山巒之間，但最為引人矚目的還是壹尊尊巨大巍峨的雕像。
　　那是神祇的神像，千奇百怪，隨著號角聲傳來，突然壹尊尊雕像表面龜裂，石頭在飛速退化，有的化作死皮脫落，還有的則化作血肉肌膚紋理。
　　突然，壹尊石像半曲半跪，巨大的拳頭砸落在地上，緩緩站起身來。
　　接著，巍巍群山間，壹個個石像復蘇，紛紛張開眼睛，眼中神光直沖天際。
　　喬星君目光如電，掃了壹周，沈聲喝道：“接引官，鋪橋——”
　　上蒼的天空中，壹條金燦燦的長橋上，接引神官立在那裏，轉動身前的金色羅盤，羅盤越來越亮，頓時壹道金光從羅盤中心射出，化作壹道金色虹橋穿過了上蒼與下界的壁壘。
　　喬星君眼角跳了跳，猛然咬牙道：“所有神祇聽令，下界！”
　　壹尊尊神人騰空而起，化作壹道道光芒沿著光橋飛出上蒼，頓時西土的天空中，壹顆顆明亮耀眼的星辰從天空中劃過。
　　是夜，飛星十八顆，拖著長長的光芒，破空向東而去。
　　大墟的夜晚，天降大雪，少年祖師和執法長老坐在壹片遺跡中，點著篝火，火光照亮四周的夜。
　　“下雪了。”
　　執法長老擡頭，只見雪花從黑暗中飄來，從他們身邊落下：“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長。”
　　少年祖師用燒火棍撥了撥柴火，讓火燒得更旺壹些，篝火嗶嗶啵啵作響，火星子順著煙往上飄。
　　“還算好。現在已經過罷新年了吧？”
　　少年祖師笑道：“過罷年，便會慢慢暖和起來。”
　　正在此時，突然壹個聲音傳來，笑道：“把火燒旺壹些，我也來烤烤火。”
　　兩人回頭看去，只見壹個頭戴鬥笠的人從黑暗中走出，來到這片遺跡中，此人只有九根手指，鬥笠下呼出壹陣陣霧氣。
　　“綾璟道友。”少年祖師慌忙起身見禮。
　　綾璟道人還禮，摘下鬥笠，伸手烤火，目光閃動：“天魔道友也是應人皇印的呼喚，前去相會的嗎？”
　　少年祖師搖頭：“我不是與他們相會，而是我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在此等候。就算等不及他們，我也可以先阻擋壹下上蒼的神。綾璟道友，妳呢？”
　　綾璟道人露出笑容：“我猶豫了很久，我與很多人都不對付，與老劍神也不對付。妳看這根手指頭，便是他砍掉的。不過後來我想通了，人族先祖做出的承諾，我倘若不信守，愧作為人，所以我還是準備去赴會。”
　　“那麽妳不必了。”
　　少年祖師笑道：“在這裏等他們便好。倘若他們趕不及，我們可以拖壹拖時間。”
　　綾璟道人點頭。三人不再說話。
　　到了午夜時分，雪停了，天空中突然有壹道道絢麗的星光出現，自西向東而去。
　　少年祖師向執法長老笑道：“把我和綾璟道友的骨灰帶回去，倘若妳還能找到我們的屍骨的話。”
　　執法長老拜倒：“送兩位！”
　　他擡起頭來，少年祖師和綾璟道人消失不見，空中出現兩道光芒，斜斜升起向那十八道移動的星辰截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