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言殺

　　秦牧見到熟人不覺有些親切，他自幼都是跟著瞎子瘸子廝混，記事起便跟隨殘老村的九老學習各種知識，可以說童年連個玩伴也沒有，枯燥得很。
　　盡管他只與明心和尚打過壹場，但畢竟是同齡人，覺得有些親切也是自然。
　　明心和尚念了壹聲佛，壓下冒出來的嗔念，笑道：“妳當日勝我，而今未必能勝我了。我敗在妳手上時痛定思痛，將自己的破綻改正過來了。不如再比壹場？”
　　秦牧驚訝道：“妳將妳咽喉處的破綻改了？”
　　明心和尚得意，道：“我上次被妳斬在咽喉處落敗，這次斷然不能讓妳得手！”
　　秦牧失聲道：“明心小和尚，妳才多大年紀，便胡亂改如來大乘經？以妳現在的眼界見識，只會越改錯誤越多，越改破綻越多！與其妳胡亂改，不如直接去問如來，讓如來教妳……嗯，我自己也亂改功法，我的功法也被自己改得面目全非，倒不能說妳。”
　　秦牧赧然，他也改動了功法，霸體三丹功被他改過不止壹次，大育天魔經也被他與霸體三丹功融合，解決了霸體三丹功左肩上的破綻。
　　自己說明心和尚亂改功法，這是大傻笑二傻，說不定明心和尚真的將咽喉處的破綻給抹去了。
　　明心和尚蠢蠢欲動，道：“那麽是否可以賜教？”
　　秦牧正欲說話，突然壹個老僧道：“徒兒，不得放肆，這位是天魔教的秦教主！”
　　明心和尚嚇了壹跳，失聲道：“妳何時變成了天魔教的老魔頭了？”
　　秦牧嘆道：“個中詳情難以細說，我也不想，但是硬被人推上了教主的位子，不得不做這個教主。”
　　他向說話的那個老僧看去，正是鏡明老和尚，這老和尚是明心的師父，人如其名，很是精明。剛才他大著嗓門點出秦牧是天魔教的魔教主，其實不是為了提醒明心，而是要告訴在場所有的僧人。
　　經過他這壹嗓子，正在鉆研百龍圖的諸多僧人紛紛向秦牧看來，壹個個低誦佛號，顯然有些難以自持，壓制不住降妖除魔的想法。
　　明心和尚連忙道：“那妳趕快退出來，不要做魔教主，會死人的！我們寺裏有很多高僧嫉惡如仇，慣於打殺魔頭，每次出門都要降服幾個魔頭積累功德，妳會被打死的！我不和妳比試了，妳快點下山亡命去吧。”
　　秦牧搖頭道：“多謝妳好意，不過我現在是客人，老如來是我師兄，他說了讓我在寺裏住下。這樣的話，他們也會降魔嗎？”
　　明心和尚遲疑壹下，道：“這我就說不準了。他們多半會找妳論壹論，勸妳改邪歸正，若是論不過妳多半還是要打死妳。”
　　秦牧啞然，果然看到幾個僧人向這邊走來。
　　“阿彌陀佛！”
　　壹個僧人當先難，雙手合十道：“魔頭，可敢與我辯法？”
　　秦牧問道：“妳四大皆空了嗎？”
　　那僧人微微壹怔，搖頭道：“不曾。”
　　“那辯什麽法？”
　　秦牧失笑道：“妳自己尚未得道，七竅通了六竅，壹竅不通，也只是壹個只會逞口舌之能的假和尚，退下。”
　　那僧人張口結舌，壹旁另壹個僧人連忙道：“魔頭，我與妳說真善美……”
　　秦牧問道：“妳是如來嗎？”
　　那僧人臉色漲紅，道：“我還不是如來……”
　　“真字妳便沒有得到。”
　　秦牧笑道：“如來是真如，得了壹個真字，做到了真，妳自己尚且不真，還想講真善美？退下吧，不要獻醜，等妳做到了再說。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必拿來要求我做到，休要寬以律己嚴以律人。”
　　那僧人啞口無言，另壹個僧人伸手壹指，大地湧出金泉，盛開朵朵蓮花，道：“佛法有雲阿耨三藐三菩提，無上正等正覺，最高智慧覺悟……”
　　秦牧問道：“妳得了至高智慧覺悟了嗎？”
　　“我……”
　　“退下。”
　　又壹僧人哈哈笑道：“魔教主口齒伶俐，我與妳講佛經妳不搭理，那麽我與妳講世俗。”
　　秦牧來了興致，道：“大和尚，妳先別講。我問妳，倘若人人事佛，不事生產，不婚姻，不嫁娶，無有子女，百年之後，人種滅絕否？人與妳何怨何仇？為何要滅人族？”
　　那僧人呆了呆，道：“我要與妳講的不是這個。妳天魔教作惡多端，教中魔法邪惡，用活人練功……”
　　秦牧道：“比滅絕人族如何？”
　　那僧人瞪大眼睛，忍住怒氣，喝道：“妳和我說的不是壹回事！”
　　秦牧道：“那麽我們來說壹回事。我遇到壹個用嬰孩練功的天聖教堂主，已經將他殺了。適才我在須彌山腳下見到有佛寺中豢養異獸，用麻藥混著血肉餵異獸欺騙世人。血肉何來，是否殺生？我處置了我教中敗類，該妳了，妳去將那寺廟滅了，將那些和尚殺了。”
　　那僧人嗔怒道：“我與妳說的不是這個！我與妳講教義！我大雷音寺有佛經萬萬千，每壹門經典都足以傳世，教人向善！”
　　秦牧詫異道：“自己的佛門尚且藏汙納垢，沒有弄幹凈，寺裏的和尚尚且不向善，如何教人向善？愚人好為人師，而自己卻做不到。罷了，妳說教義，我來跟妳說教義，聖人之道，無異於百姓日用，妳的佛法，百姓日常用得到嗎？若是用不到，只能記在書本裏，要之何用？連用處都沒有，不如燒了。”
　　“妳這魔頭！”
　　那僧人大怒，便要撲上來，喝道：“歪理邪說，動不動便要燒佛經滅佛，果然是魔性深重，我與妳拼了！”
　　“且慢。”
　　秦牧擡手，笑道：“妳要殺我，我且問妳，佛經中許妳殺生嗎？”
　　那僧人止步，壓制怒氣，道：“佛經勸人向善，不得殺生。不過面對魔頭，佛祖老爺也有忿怒之時，降魔之日！”
　　秦牧問道：“小草，是否是生命？”
　　那僧人氣鼓鼓道：“自然是。”
　　“草長出草種，很多草種是糧食，糧食也是生命，妳為何要吃生命？妳每日裏吃齋念佛，想著善，想著美，想著真，卻不知道妳壹口吃下去多少條生命？”
　　秦牧道：“妳年歲越長，吃掉的生命越多，有何臉面來談佛心談善心？”
　　他從饕餮袋中取出壹粒花種子，托在手中，將造化地元功施展出來，只見花種子長出嫩芽，嫩芽生長，根須破殼，片刻間便在他的手中長出壹株靈草，靈草鮮嫩，抽出花骨朵，花骨朵輕輕壹顫，鮮花綻放，嬌艷欲滴。
　　“美嗎？”秦牧問道。
　　那僧人有些癡迷，點頭道：“美。”
　　秦牧將這株花送到他的手中，道：“花的種子與糧食壹樣，也是壹株美麗的生命，妳吃了多少？何時償還給它們？它們倘若有靈，修成了妖，是否會哭喊著妳吃掉了他們億萬同族？妳是否想到無數花花草草的冤魂在環繞著妳，日夜等妳來償命？”
　　那僧人雙手托著鮮花，面色越來越灰敗，只覺這朵鮮花的嬌艷也變得猙獰可怖，是在向他索命，突然僧人跏趺而坐，落淚道：“我吃妳無數同族，罪孽深重，難以化解！願化作壹把灰燼來養妳！”
　　說罷，這僧人周身燃起業火，頃刻間將自己的肉身燒得壹幹二凈，這業火雖然將他燒光，但卻沒有燒傷那株鮮花分毫，只見鮮花落入骨灰中，依舊鮮艷欲滴。
　　“塵歸塵土歸土，修佛修到頭來還是無用，只能用來栽花施肥。”
　　秦牧彎下腰身，將骨灰攏到壹起，將這株花種下，道：“和尚，妳壹輩子無用，死了之後反倒有用。這株花應該會長得很好，它會結出許多花種，長出更多的花兒，妳泉下有知應當欣慰。妳骨灰化肥，花兒雖然不是百姓，但也應了那句話，無異於百姓日用。善哉，妳我是同道了。”
　　他站起身來，環顧四周，雖是少年，但卻有壹種教主的氣度，悠然道：“還有哪位大和尚要與我辯法？”
　　四周壹片沈默。
　　秦牧目光與壹個個寶相莊嚴的僧人目光相遇，對方連忙避開，不敢與他目光對接。
　　馬爺和瞎子站在遠處，正與那幾位老和尚閑談，瞎子笑道：“牧兒留在大雷音寺，這些和尚如果不立刻動手宰了他的話，那麽要不了多少日子，大雷音寺有壹半的和尚會還俗，還有壹小半走火入魔，不走火入魔的都是假和尚，端的是比司婆婆還要厲害。”
　　突然，壹個僧人厲聲道：“他是魔！是天魔！妖言惑眾！”
　　又有壹個僧人叫道：“他用妖言殺了心空師兄！不能讓這魔頭活著，殺他除魔！”
　　壹時間群情激憤，紛紛高呼要殺秦牧降妖除魔。
　　秦牧哈哈大笑，笑聲越來越響亮，漸漸地四周喊殺聲消失，只有秦牧的笑聲還在繼續。
　　笑聲漸漸低了下來，秦牧蕭索道：“妳們要辯法，我與妳們辯法。我與妳們辯法的時候，妳們又與我來扯教義，好吧，咱們來講教義，講不過我的時候妳們又來講殺生，好吧咱們再來講殺生。殺生妳們也講不過我，現在又要殺我。妳們還修什麽佛？退下，還俗去吧。”
　　壹些僧人茫然，心中空空落落，過了片刻，有的僧人嘆了口氣，果真掉頭離開，收拾行囊下山去了。
　　其他僧人不曾退下，面色不善。
　　秦牧搖頭笑道：“到頭來還不是要打？早知如此，妳們又何必徒逞口舌！”
　　他精神大振，環視壹周，目光如電：“誰來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