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見面

　　

　　神棄之地深處，壹座山峰的頂端，豎立著壹個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的巨大十字架。

　　那裏倒吊著壹個模糊的人影，多根古老的木樁穿過祂的身體，染著還在流淌卻沒有往下滴落的鮮血，釘到了架上。

　　十字架的底部，穿著簡樸亞麻長袍，留著銀色及腰頭發的“命運天使”烏洛琉斯跌坐在那裏，神情柔和而虔誠地閉著眼睛，做著祈禱。

　　半個臉龐被淡金胡須遮蓋的亞當壹步步走了過來，停在巨大的十字架前方，擡起腦袋，靜靜地與那倒吊的人影對視。

　　祂壹手拿著“魔鏡”阿羅德斯，壹手提著第二塊“褻瀆石板”，眸光澄澈，表情平淡。

　　不知過了多久，巨大十字架上的倒吊人影突然淡化，擴散成了壹片上連天空，下接大地的陰影帷幕，帷幕之後仿佛藏著壹雙註視著整個世界的冷漠眼睛。

　　下壹秒鐘，陰影帷幕裂開了壹道口子，裏面幽暗無光，隱約回蕩著虛幻的潮水聲。

　　亞當隨即擡高左手，讓式樣古老神秘的“魔鏡”綻放出濛濛微光。

　　微光之中，粘稠但虛幻的黑色液體奔湧散開，壹片仿佛包容著所有顏色所有可能的無垠大海浮現了出來，它看似觸手可及，可卻沒法對現實造成任何影響。

　　緊接著，亞當將第二塊“褻瀆石板”放進了這幻象壹樣的場景裏。

　　那處在無窮遠處的虛幻大海景象輕輕晃蕩了起來，圍繞著第二塊“褻瀆石板”，與它產生了壹定的聯系。

　　——第二塊“褻瀆石板”是當初非常接近舊日位階，約等於“混沌海”主人的遠古太陽神部分屍骸所化。

　　看到這壹幕，亞當左手微動，讓“魔鏡”阿羅德斯飛了起來，落向巨大十字架底部的“命運天使”烏洛琉斯。

　　祂自己則拿著發生了微妙變化的第二塊“褻瀆石板”，通過陰影帷幕上的裂口，壹步壹步走入了裏面。

　　陰影帷幕旋即合攏，飛快淡化，消失不見，只剩下壹個空空蕩蕩的巨大十字架留於原地。

　　整個過程裏，沒有誰開口說話，所有事情都在無聲中進行，“命運天使”烏洛琉斯更是未嘗試睜開眼睛。

　　與此同時，阿蒙成神，利用第壹塊“褻瀆石板”堵住了“墮落母神”入侵的通道，“風暴之主”則劈碎了空想出的屍骨教堂和亞當其中壹個身份。

　　又過了壹陣，“吞尾者”烏洛琉斯睜開眼睛，將目光投向了落到自己腿上的“魔鏡”阿羅德斯。

　　“魔鏡”表面，壹個個銀色的單詞在晃蕩的虛幻水波中凸顯了出來：“您應該知道虔誠信仰和追逐壹位偉大存在的感受吧？”

　　烏洛琉斯表情略顯淡漠地點了點頭。

　　“所以，能將我送回我主的身旁嗎？”“魔鏡”表面，那壹個個銀色的單詞蠕動著重組，形成了新的句子，“等您回答完，可以向我提兩個問題。”

　　烏洛琉斯默然看著這面式樣古老的鏡子，很久很久沒有說話。

　　終於，“魔鏡”阿羅德斯忍不住浮現出了新的問題：“您為什麽不回答？”

　　烏洛琉斯邊看著鏡中的自己，邊平淡回答道：“我還沒有想好。”

　　“三個問題……”“魔鏡”表面，銀光緩慢勾勒出了兩個單詞。

　　貝克蘭德，壹座獨棟房屋自帶的草坪上。

　　已經兩歲多的威爾。昂賽汀邁著小短腿，開心地追逐著壹只皮毛水亮的金黃色大貓，旁邊跟著壹個保姆和壹名女仆。

　　——自這條“命運之蛇”出生，艾倫。克瑞斯的事業就壹天好過壹天，如今，他已擁有壹家私人醫院，專門為上流社會提供醫療服務。

　　跑著跑著，威爾。昂賽汀踩到了壹塊濕滑的地方。哧溜壹下，祂的身體不由自主後仰。

　　祂連退了幾步，又踩到了壹塊石頭。

　　這提供了往前栽倒的趨勢，讓威爾。昂賽汀奇跡般保持住了平衡。

　　對於自己的遭遇，這有著明顯嬰兒肥的小孩頗為警惕，因為以祂的幸運，根本不可能會踩中讓人滑倒的地方。

　　祂的眼眸內迅速映照出了壹道熟悉的人影。

　　那是戴著半高絲綢禮帽，穿著黑色雙排扣大衣的夏洛克。莫裏亞蒂。

　　威爾。昂賽汀猛地扭頭，看向自己的保姆和女仆，發現她們對草坪上多了個陌生人毫無所覺。

　　“我總覺得妳會說：妳盡情呼救吧，沒有誰能聽見。”這打扮闊氣的兩歲小孩回過頭來，咕噥著說道。

　　不等克萊恩回應，祂又攤了下手道：

　　“總之，得祝賀妳成為天使之王。

　　“欺負小孩並不符合妳現在的身份。”

　　克萊恩笑了壹聲道：

　　“妳知道該怎麽愚弄命運嗎？”

　　威爾。昂賽汀揚起腦袋，警惕地看了克萊恩壹眼道：“給我虛假的冰淇淋並不等於愚弄命運。”

　　說到這裏，祂抱怨道：

　　“妳為什麽不蹲下來？在我這個年紀，如果壹直這麽揚著頭，會對頸椎發育不好。”

　　克萊恩沒有新晉天使之王的架子，笑著蹲了下來，讓威爾。昂賽汀可以平視自己。

　　威爾。昂賽汀拉著保姆的手掌道：

　　“除非我已經晉升序列0，成為‘命運之輪’，否則對我的任何愚弄都不等於愚弄命運。”

　　克萊恩若有所思地問道：

　　“妳還沒找到容納‘概率之骰’的契機？”

　　“沒有。”威爾。昂賽汀搖了下頭，旋即補充道，“我有預感，它快要來了。”

　　克萊恩仔細看了這臉蛋胖乎乎的兩歲小孩幾秒，忽然笑道：“如果把妳和‘概率之骰’都送給烏洛琉斯，祂會不會很快晉升序列0？”

　　威爾。昂賽汀瞥了克萊恩壹眼道：

　　“祂也需要等待契機才能容納，而且，成為‘命運之輪’需要的契機和容納‘概率之骰’需要的並不壹樣。”

　　說著說著，威爾。昂賽汀撇了下嘴巴：

　　“如果妳只要求容納‘愚者’唯壹性，那相應的儀式可以簡化，不會那麽困難。

　　“這種情況下，巧妙利用‘命運木馬’的能力並做出壹定程度內的犧牲，就有機會愚弄命運。

　　“不過，等妳嘗試晉升序列0的時候，哪怕已容納唯壹性，分別吸收了三份序列1非凡特性，也得真正地，不打折扣地舉行壹次儀式，讓相應的事物完全聚合，發生質變。”

　　這樣啊……也就是說，選擇先行容納唯壹性，只是取巧的辦法，最終還是得真正地愚弄時間、歷史或命運……克萊恩輕輕頷首道：“我大概明白了。”

　　他隨即笑了笑，補充道：

　　“好好享受妳的童年吧，這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

　　說完，克萊恩的身影壹下透明，消失在了草坪上。

　　威爾。昂賽汀沒牽保姆的另外壹只手本能往前抓了兩下，然後無力地收了回來。

　　“就這樣走了……真是沒禮貌，上門拜訪竟然不準備禮物……”這小孩忍不住嘀咕了兩句。

　　貝克蘭德，北區，聖賽繆爾教堂。

　　變成道恩。唐泰斯模樣的克萊恩走入大祈禱廳，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看了眼聖壇上的黑夜聖徽，埋低腦袋，交握雙手，開始禱告：“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遠的黑夜女神，您是隱秘之母，厄難與恐懼的女皇……”

　　祈禱之中，閉著眼睛的克萊恩身心逐漸沈澱和安寧，仿佛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他“眼前”出現了壹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腳邊是壹叢叢夜香草和深眠花。

　　這裏是如此的安靜，就連呼吸都仿佛會吵到周圍的沈睡者們。

　　克萊恩還沒來得及打量四周，壹道身影突然從黑暗深處降臨了過來。

　　此地明明沒有天空和大地之分，那人影卻仿佛來自於高懸的紅月或繁星。

　　祂穿著層疊卻不繁復的幽黑長裙，上面點綴著數不清的璀璨，就如同將星空夜幕披到了身上。

　　祂的頭部隱隱約約，難以看清，只能確定是位女性。

　　“好久不見。”這身影在克萊恩說話前，輕柔開口道。

　　祂的聲音就像是夜晚的安眠曲。

　　克萊恩以紳士的姿態行了壹禮道：

　　“這是在對曾經的‘詭秘之主’說，還是懸吊於‘源堡’之上的我？”

　　克萊恩很確定現在是壹場夢境，但夢境不意味著壹定虛假。

　　“黑夜女神”的投影帶著壹點笑意道：

　　“我不確定妳在那扇光門之上懸吊於哪個位置。從那裏離開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果然……克萊恩暗自感嘆了壹聲，從細節中肯定了“黑夜女神”阿曼妮西斯的來歷。

　　“破開的三個光繭是挨在壹起的。”他簡單回應道。

　　“黑夜女神”在夢境裏的投影立於靜靜蕩漾的黑暗中，給人壹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

　　祂嗓音輕緩地說道：

　　“那裏的人都是‘詭秘之主’的復活備選，但祂不知出了什麽意外，對很多事情失去了掌控。

　　“如果不是這樣，我早就已經死去，以‘詭秘之主’的身份活著，而妳和羅塞爾也沒有機會回到現實。”

　　這說明“天尊”隕落的比較徹底，只能依靠非凡特性內的殘留意誌和“源堡”的機械安排復活？克萊恩嘆了口氣，笑了笑道：“我已經能聽見祂在我的耳畔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