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欺詐

　　

　　貝克蘭德橋區域，壹間旅館內。

　　克萊恩除了思緒還屬於自己，其他已無法掌控，就連眼珠都難以轉動。

　　他很清楚，這應該就是深層次的“寄生”。

　　而這樣的狀態下，他只能滿含恐懼和絕望地看著前方，看著戴上單片眼鏡，形貌變成了阿蒙原本模樣的“恩尤尼”噙著笑意，逆時針跨出壹步，並張開嘴巴，用字正腔圓的中文低念道：“福生玄黃仙尊。”

　　……祂是竊取了我剛才的想法，還是我的中文能力……應該是前者，要不然也沒法掌握這個儀式……克萊恩瞳孔無法放大地看著，內心前所未有的焦灼。

　　戴著單片眼鏡的阿蒙仿佛感應到了他的情緒，側頭看了他壹眼，笑了笑，再次逆時針跨出壹步，用中文低聲念道：“福生玄黃天君。”

　　接著，這位“瀆神者”非常熟練地往下進行著儀式，每走壹步，每念出壹句咒文，都讓克萊恩壹顆心在深暗沼澤裏越沈越深，似乎再也看不到壹絲壹毫的曙光。

　　“……福生玄黃天尊。”

　　阿蒙走出最後壹步，念出最後壹段咒文時，克萊恩的眼前驟然浮現出了壹片無邊無際的灰白霧氣，耳畔則響起了層層疊疊的祈求聲。

　　無需仔細傾聽，他靈感壹動，已是明白了這代表什麽：晉升“古代學者”後，他對“源堡”有了初步的掌控，無論是誰，是否掌握了正確的儀式和相應的咒文，要想進入灰霧之上，都必須得到他的允許！

　　拒絕祂！克萊恩頓時心中壹喜，泛起了壹個明確的念頭。

　　可他剛產生這樣的想法，就遺忘了它，立在那裏，仿佛石頭雕刻的塑像。

　　他拒絕的意圖被阿蒙偷走了。

　　“……”克萊恩又壹次感受到了絕望，但他眼前的灰白霧氣和耳畔的祈禱之聲並未就此消失。

　　……克萊恩先是壹怔，旋即知道了是怎麽壹回事：我明白了！必須我親自前往灰霧之上，操縱“源堡”，給出允許的命令，阿蒙才能進入那裏！不存在默許這個選項！

　　這想法就如同壹根稻草，克萊恩毫不猶豫就抓住了它，以免自己無聲地冰冷地沈入水中，沒人知曉。

　　雖然他還不知道該怎麽利用這件事情，但他的直覺告訴他，唯壹的希望與渺小的可能也許就藏在這裏面。

　　這時，阿蒙停止了嘗試，將目光投向了克萊恩。

　　很顯然，祂沒能成功進入“源堡”。

　　這位“時天使”正了正右眼戴的單片眼鏡，表情沒什麽變化地笑道：“尊敬的‘愚者’先生，妳自救的想法很有趣。”

　　阿蒙用的是標準的魯恩語，可每壹個單詞都似乎能調動自然的力量，於克萊恩腦海內制造了壹輪又壹輪“爆炸”。

　　……他怎麽能肯定我是“愚者”，而不是“愚者”的眷者……克萊恩身心壹陣冰涼，剛泛起的希望又壹次沈入了水中。

　　“我怎麽肯定的？”阿蒙“嘖”了壹聲，拉過剛才那張椅子坐了下來，並指了指對面的圓凳道，“坐，不要客氣。”

　　祂話音剛落，克萊恩就身不由己地邁開步伐，坐到了圓凳上。

　　阿蒙環顧房間壹圈，擡手壹抓，竊來了克萊恩的黑色絲綢禮帽，將它戴到了自己頭頂，旋即嘴角含笑地說道：“妳以為我不知道剛才的儀式最終無法成功嗎？

　　“‘源堡’異動才發生多久，我怎麽可能忘記？

　　“我只是想看壹看妳的反應，而妳下意識的絕望和本能做出的拒絕很有意思，如果妳不是自稱‘愚者’的那位，怎麽可能會有類似的想法？

　　“親愛的‘愚者’先生，我說的對嗎？”

　　連續做出四個反問的過程中，阿蒙的神情相當愉悅，就像抓住了狐貍尾巴的老獵人。

　　……被欺詐了……克萊恩這才醒悟過來對方為什麽壹點也不失望。

　　他下意識想要否定，可念頭電轉後，只是壹臉平靜地張口說道：“妳殺了我吧。”

　　咦……我能說話了？克萊恩忙嘗試控制身體，可完全不行。

　　下壹秒，他準備誦念“黑夜女神”的尊名，可這樣的想法立刻就丟失了。

　　臉龐瘦削的“瀆神者”阿蒙按了按右眼的單片眼鏡，保持著剛才那種興致勃勃的狀態道：“這樣妳就能在‘源堡’重生？”

　　……和這個家夥對話，真是說的越多錯的越多……克萊恩緊緊閉住嘴巴，沒再開口。

　　阿蒙見狀，笑著搖了搖頭：

　　“不用這麽害怕，其實，我們之間沒有無法調和的矛盾。”

　　呃……人偶壹樣坐在圓凳上的克萊恩楞了壹下，未做回應。

　　阿蒙身體略微前傾，看著他的眼睛，繼續笑道：“我們唯壹的矛盾就是‘源堡’。

　　“可是，妳真的希望背負起那個命運，真的不擔心‘源堡’最初的那位主人在妳身上復活過來嗎？”

　　……這句話說到了克萊恩最在意的點，讓他壹時不知該怎麽開口。

　　阿蒙捏了下水晶雕成的單片眼鏡，沒去催促克萊恩回答，笑了笑道：“妳把‘源堡’讓給我，所有的問題就解決了。

　　“那樣壹來，‘源堡’最初那位主人是否能復活，相應的命運是否能承受，需要擔心的將是我，而不是妳。

　　“還有，‘門’和小查拉圖的追殺，黑夜的饋贈，我那個偏執狂兄弟後續的安排，都將由我來代替妳煩惱。

　　“而妳，擺脫這壹切，做壹個只屬於自己的序列3。

　　“呵，我為什麽要殺妳？壹個序列3對我來說有什麽殺的必要？就算想回收特性，這也是可有可無的那種，我的獵物只會是帕列斯、小查拉圖和‘門’，其他的純粹看我心情。

　　“至於妳建立的那個組織，我也可以代替妳維持下去，這很有趣，很有意思。

　　“如果妳認為這個價格還不夠，那我可以讓妳成為我的眷者，呵呵，妳在白銀城不是假裝‘愚者’就是‘時天使’阿蒙嗎？之後可以變成真的了，我會引領他們離開‘神棄之地’，看見外面的光。

　　“到時候，妳還有機會晉升序列2，成為天使。”

　　……這……這簡直是把我所有的煩惱所有的困難都接管了過去，只剩下好處……對成為真神和掌控“源堡”本身沒有太大欲求的克萊恩聽得怦然心動，如果不是早就知道阿蒙是最頂級的欺詐者，他都想當場答應下來，但最終，他還是面無表情地開口道：“妳殺了我吧。”

　　“妳只會說這壹句話嗎？”阿蒙也不生氣，饒有興致地看著克萊恩道。

　　對祂來說，這是壹件足夠好玩的事情，過程中遇到困難完全可以想象，它們只會讓成功之後的愉悅更加豐美。

　　我只是壹個無情的復讀機……克萊恩用吐槽緩和著心裏的悲觀和絕望，不答反問道：“妳怎麽知道白銀城認為‘愚者’是妳？”

　　他沒敢說白銀城還懷疑“愚者”是阿蒙現在信仰的神靈，害怕激怒對方。

　　當然，如果阿蒙是那種被激怒後就失去智商的類型，克萊恩肯定會嘗試著這麽做壹做，因為他現在也懷疑，初步掌握“源堡”後，自己這次死後的重生將在灰霧之上，但很可惜，阿蒙不是“風暴”途徑的天使之王，而是在第四紀讓真神都頭疼的“狡詐之神”。

　　阿蒙笑了壹聲道：

　　“妳以為我在白銀城只有兩個分身嗎？既然妳這個‘愚者’和那個‘倒吊人’都插手了，那我很樂意安靜旁觀。”

　　……白銀城還有阿蒙分身存在……會寄生在誰那裏……嗯，之前“巨人王庭”探索小隊的成員都沒被“寄生”，這是可以確定的……克萊恩精神壹緊之余又覺得這理所當然，因為倫納德曾經告訴過他，見到壹個阿蒙就意味著周圍潛藏著壹堆阿蒙，而不只是那麽兩三個。

　　沒去多想，克萊恩努力地試圖找回主動，以此創造機會：“妳不直接奪取我的命運，是因為妳現在無法承受？”

　　阿蒙坦然點了點頭道：

　　“對，所以我想與妳和平達成交易。

　　“但既然妳拒絕了，那我只能帶妳去見我的本體，去壹個足夠安全的地方，然後再拿走妳的命運，到時候，妳的結局就不會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好了。”

　　說話間，這位黑頭發，黑眼睛，寬額頭，瘦臉龐的男子緩緩起身，走向了門口，克萊恩隨之站起，跟在後面，如同壹尊人偶。

　　探手開門之際，阿蒙似乎想起了壹個疑問，按了下水晶雕成的單片眼鏡，側過身體，回望向克萊恩道：“妳‘古代學者’的第四句尊名是什麽？”

　　在神秘學裏，每壹位存在對應的尊名並不是那麽嚴格，只要能用正確的格式和壹定的描述將限定範圍縮小到沒有歧義，都可以指向相應的那位隱秘存在，這也就是不少鞋教徒壹點也不懂神秘學，混亂編造壹些尊名，卻能收獲反饋的原因。

　　當然，如果不是隱秘存在自己給出的尊名，是沒法享受“自動回應”待遇的，能不能建立起聯系，全看那位存在對祈求者感不感興趣。

　　阿蒙之前利用自己對“古代學者”和格爾曼。斯帕羅的了解，通過“偷盜者”途徑序列7“解密學者”的能力還原出了能精準指向格爾曼。斯帕羅的完整尊名，卻沒有嘗試祈禱，利用“自動回應”建立起聯系，鎖定對方的位置，就是因為他的神性直覺告訴他，第四句有問題，肯定會失敗。

　　克萊恩腦海內本能就閃過了正確的第四句尊名，但卻不打算告訴對方。

　　就在這時，阿蒙張開嘴巴，念出了他剛才的想法：“貝克蘭德魔術和戲劇表演的保護者……”

　　這位“時天使”、“瀆神者”，念完之後，竟好幾秒鐘沒有說話。

　　然後，他笑了起來，笑得很是開心。

　　等到笑完，阿蒙推了推位於右眼的單片眼鏡，笑著說道：“坦白地講，這很有意思。

　　“妳真的不考慮做我的眷者？”

　　克萊恩張了張嘴巴，說出了那熟悉的答案：

　　“妳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