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它的名字

　　

　　閃電又壹次照亮了彌漫灰黃霧氣的荒蕪平原，照亮了剛才發生過天使級戰鬥的地方，照亮了克萊恩臉上平靜的笑容。

　　阿蒙註視了他好幾秒，推了推單片眼鏡，微笑說道：“就不能換壹句話嗎？

　　“妳似乎又找到了新的希望？”

　　克萊恩笑容不變，握拳抵了抵鼻端，單手插兜道：“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壹件事情，玩這場遊戲的是妳本體並不讓人絕望，恰恰相反，這表明妳根本沒辦法直接竊取走我的命運。”

　　“哦？”阿蒙笑著發出了壹個語氣詞，似乎頗為期待克萊恩接下來要怎麽說。

　　克萊恩笑了壹聲，沒半點動搖地說道：“要不然，剛進入神棄之地，妳就會直接竊取走我的命運，成為‘源堡’的新主人，就算想玩壹場逃與攔截的遊戲，也可以等到主要目的達成了再去做，那樣壹來，妳將不會承受任何風險，而我失去了復活的機會，失去了原本的命運，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會更加賣力地嘗試逃脫。

　　“確實，‘惡作劇之神’有可能做出不顧風險追尋刺激的事情，但妳還是‘欺詐之神’。”

　　說到這裏，克萊恩看了眼阿蒙沒什麽變化的表情，頓了壹下道：“我知道妳真的有竊取別人命運的非凡能力，但能做壹件事情，不表示會去做，這需要衡量風險，權衡利弊，分析得失。

　　“我想，妳是不想直接盜走我的命運，那會讓妳負擔上‘源堡’帶來的壹切，必須去對抗它原本主人的復活陰影，哪怕對妳這種天使之王而言，這也是非常危險，壹不小心就會隕落的事情，所以，妳想要找到壹個漏洞，既能得到‘源堡’，又不需要承擔負面的影響，而這就必須得到我的‘允許’。”

　　說這段話的時候，克萊恩聯想到的是上輩子玩電腦幾次中病毒的經歷，那些病毒總會偽裝成各種正常的東西，欺騙妳點壹下，做出“允許”。

　　這和當前的情況莫名有點相像。

　　聽完克萊恩的話語，阿蒙看著他，沒有說話，只是壹臉平靜地扶了扶水晶雕成的單片眼鏡。

　　克萊恩泛起笑容，繼續說道：

　　“從妳‘寄生’我開始，妳就在做壹場大型欺詐，壹邊給出成為妳眷者的選項，壹邊告訴我，妳的本體能承受得住我的命運，讓我背負上沈重的心理負擔。

　　“接下來的旅程裏，妳不斷地讓我看到希望，又不斷地毀滅它，時不時給出時間限制，使我不自覺抓住機會喘息，又猛然縮短行程，擾亂我的安排，最後揭開自己就是本體這張牌，將我打入絕望的深淵，以此摧毀我的意誌，擊垮我的心理防線，讓我徹底崩潰，選擇成為妳的眷者，‘同意’那樁潛在的‘交易’。”

　　阿蒙靜靜聽完，忽然笑了壹聲，擡起雙手，輕輕鼓掌道：“完美的推理。

　　“不過，妳似乎遺漏了壹個問題。

　　“我說的是，見到我的本體，去壹個足夠安全的地方，然後才拿走妳的命運，現在，我們還沒有抵達最終的目的地，我當然不會冒險嘗試。”

　　克萊恩表情微微壹沈，旋即又放松了下來：“我很期待那裏會有什麽不同。”

　　他用阿蒙的姿態回應著阿蒙的話語。

　　那位貨真價實的天使之王正了正單片眼鏡，笑指著側方道：“快了，不到半天我們就能抵達。”

　　“究竟是多久？”克萊恩對阿蒙口中較為模糊的描述本能地缺乏信任。

　　阿蒙抓了抓下巴，呵呵笑道：

　　“半個小時。”

　　克萊恩側頭望向了阿蒙剛才指的方向，只見那裏黑暗深沈，什麽都看不見。

　　壹道閃電劃過，照亮了這片荒蕪的平原，但遠處是更為濃郁的灰黃霧氣。

　　……

　　貝克蘭德，皇後區，霍爾伯爵家的豪華別墅內，經過兩天的混亂，奧黛麗的生活終於恢復了壹些平靜，這讓她對國王遇刺事件隱藏的真相愈發好奇。

　　考慮到“愚者”先生似乎有暗示今天的塔羅會可能取消，奧黛麗決定提前向這位存在祈禱，與“世界”格爾曼。斯帕羅取得聯系，嘗試著弄清楚相應的情況。

　　她只是看了壹眼蘇茜，這位金毛大狗就立刻走出房間，順腿關門，蹲在了外面。

　　奧黛麗熟稔地坐了下來，擺出祈禱的姿勢，用古赫密斯語低聲誦念道：“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

　　……

　　貝克蘭德，東區，壹間兩居室的出租屋內。

　　“妳說，今天會有聚會嗎？都沒做正式的通知……”佛爾思拿出自己的女士懷表，按開看了壹眼。

　　休搖了搖頭：

　　“不知道。”

　　佛爾思有點坐不住了，離開位置，略顯焦躁地來回踱步，喃喃自語道：“‘世界’先生沒有反饋，‘愚者’先生也沒給回應……”

　　說著說著，佛爾思突然看向正吃著火腿肉的好友，急聲開口道：“休，要不妳試試向‘愚者’先生祈禱，就問今天聚會是否如期舉行。”

　　休微皺眉頭，放下叉子，點了點頭：“好。”

　　她也覺得現在的狀況有點怪異。

　　交握雙手，抵住下巴後，休吸了口氣，低沈開口道：“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

　　……

　　貝克蘭德，北區，聖賽繆爾教堂地底，查尼斯門後的某個房間內。

　　埃姆林。懷特醒了過來，對剛才那個夢境頗有些疑惑。

　　他似乎夢見了血族始祖莉莉絲！

　　夢境裏，他困在壹個長滿紅葡萄藤的古堡內，怎麽都逃不出去。

　　後來，他通過高處的狹窄窗戶，看見了外面的緋紅之月，看見了壹對遮蔽住半個紅月的巨大蝙蝠羽翼。

　　在血族的傳說裏，這是古神莉莉絲的象征之壹。

　　緊接著，激動到飛向高處，試圖打開狹窄窗戶的埃姆林在玻璃的底部發現了壹張塔羅牌。

　　那張塔羅牌的表面描繪著壹個穿華麗衣物的年輕人，他戴著絢爛的頭飾，肩上扛著手杖，杖頭掛著行李，身後有小狗拉拽。

　　“愚者”牌。

　　夢到這裏，埃姆林自然就醒了過來，而作為壹名血族子爵，他有著基本的夢境分析能力：“壹定是我現在的處境導致了這個夢的出現，那個‘星星’竟然壹直都沒給我送些人類血液……

　　“我果然是始祖眷顧的對象……祂在暗示我，要想擺脫困境，必須從‘愚者’先生那裏獲得幫助？

　　“今天是周幾了？算了，直接祈禱吧，這樣就能盡早出去。”埃姆林充滿希望地翻身坐起，頗為虔誠地誦念道：“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

　　……

　　灰霧之上，對應“正義”、“審判”和“月亮”的三顆深紅星辰開始膨脹和收縮，散發出光亮，制造出漣漪。

　　它們匯入了原本就存在的深紅“潮水”，讓整個神秘空間的震蕩瞬間加劇。

　　震蕩之中，那“潮水”淹沒了古老雄偉的宮殿，讓青銅長桌兩側的八張座椅背後，壹個又壹個神秘的符號相繼被點亮。

　　這帶來了新的光暈和新的震蕩，並伴有嗡的聲音。

　　斑駁長桌最上首，屬於“愚者”的那張座椅背後也亮了起來，半個“扭曲之線”和半個“無瞳之眼”組成的復雜符號不斷往外伸展，變得層層疊疊，極為立體。

　　深紅的“潮水”因此被吸引了過來，於“愚者”的高背椅上凝聚出了壹道“人影”。

　　這“人影”不夠穩固，時而扭曲，時而分散，難以真正成形。

　　彌漫著灰黃霧氣的荒蕪平原上，克萊恩的腳步略微停頓了壹下，擡頭望了眼半空劃過的閃電。

　　他旋即收回目光，提著皮制燈籠，跟在阿蒙的側後，深入著看不到邊際的荒原。

　　壹人壹天使之王越是前行，地面的溝壑就越多，深度也越來越誇張。

　　大概十來分鐘後，隨著又壹道閃電劃破天際，克萊恩看見不遠處徘徊著壹個幾十米高的青黑色獨眼巨人。

　　他身體到處都是腐爛流膿的痕跡，眼眸內陷，毫無神采，壹看就早已失去了生命。

　　可他依舊在徘徊，體內彌漫出了灰黃色的氣體，在半空交織成雲朵，於荒原制造出霧氣。

　　籠罩這無盡曠野的灰黃霧氣竟然都是這青黑巨人帶來的！

　　“巨人王奧爾米爾的幼子，‘榮譽之神’布拉德爾，祂公然咒罵我的父親，遭受懲罰，永遠徘徊於這裏，當然，祂早就在‘大災變’裏死去，可依舊沒能得到解脫。”阿蒙指著那青黑色的獨眼巨人，笑著說道，“如果不是我竊走了相應的傷害，妳只要進入這片平原，就會被布拉德爾死後產生的霧氣汙染，成為徘徊不去的被詛咒者。”

　　難道我還要對妳說聲謝謝？克萊恩忽然又有了種直接走入神話的感覺。

　　阿蒙帶著他，繼續前行，很快就靠近了那青黑色的獨眼巨人。

　　這巨人徘徊的地方有壹條極為幽邃的溝壑，閃電劃過間，那裏的底部隱隱約約呈現出了壹座厚重寬廣的灰白建築。

　　克萊恩只是瞄了壹下，眼皮就出現輕微跳動，想起了占蔔“無暗十字”時看見的畫面。

　　如果他沒有記錯，這應該是遠古太陽神，白銀城造物主，阿蒙和亞當的父親，走出來的地方！

　　這就是阿蒙說的足夠安全的所在？克萊恩隨即心頭壹沈。

　　這時，戴尖頂軟帽單片眼鏡的阿蒙走到了溝壑邊緣，背對那灰白延綿的建築，微張雙手，含笑說道：“這是我父親蘇醒的神聖之地，埋藏著我想要探求的歷史。

　　“我的父親告訴我，這裏有壹個非常古老的名字，叫做……”

　　劃破天際的銀白閃電照耀中，身穿古典黑袍的阿蒙頓了壹下，雙臂張得更開了壹點，帶著點莊嚴意味地開口道：“切爾諾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