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八章 真誠

　　又下雨了。
　　這次不是瓢潑大雨，而是淋淋落落的小雨。
　　雨水在洞口如同珠簾壹般串串滴落，而山洞裏，我和他坐在篝火旁相互凝視。
　　我被綁著，他沒有生命危險；
　　他沒殺過人，被心理障礙囚困。
　　我們倆就在這種制約下，同時閉上了嘴。
　　他不敢按照我說的做，很顯然占據了這片區域的毒梟給所有人留下過難以磨滅的心裏印記，這導致他不敢背上猩猩、拿走那塊表，生怕我被人抓到以後把他供出來，讓他遭到報復。
　　“妳平時都是這麽明目張膽的生火麽？”
　　最終，還是我打破了沈默。
　　如果他是違反了毒梟的禁令，進入了不該進入的區域狩獵黑猩猩，那則應該小心翼翼，絕對不是像現在壹樣升起篝火。
　　他看向了洞外。
　　“這裏的軍人，和其他地方不太壹樣。”
　　“他們身上沒有犧牲精神，也不會有人在下雨的時候繼續堅守崗位。”
　　“在這兒當兵需要的不是榮耀，是錢。”
　　說完這幾句話，他突然轉頭看向了我：“不然我怎麽進來？”
　　是啊，壹個被封鎖的地方如果還有人能進來，他們又有多少敬業程度？
　　聽到這兒，我點了點頭。
　　反問道：“這麽說，妳把我身上的東西拿走，也是為了錢？”
　　“我以為妳死了。”
　　“山裏，經常會有死人麽？”
　　他沒回答，但是目光正在逐漸暗淡。
　　我想知道的答案在很久之後從他的嘴裏說了出來：“有壹些和妳壹樣的人，會在運送那些東西的時候被毒死，然後被隨手拋棄在山裏。”
　　“還有壹些人不太聽話，知道是來幹什麽的以後，表現出比較抗拒的情緒，被殺掉。”
　　“所以這裏有很多吃腐肉的東西，像蜥蜴、烏鴉。”
　　“這裏壹直都是這樣的。”
　　“每壹個有本事的人，都希望能夠逃出去。”
　　我看著他的雙眼，很認真的問道：“妳怎麽不逃？”
　　“往哪逃？”
　　“我父親，用妹妹給我換來了學習制作猩猩絨的手藝，我學了壹年半，才能獨立制作；”
　　“又用了兩年時間才在山裏找到壹處猩猩聚集的區域。”
　　“現在，我好不容易能靠著手藝每年能賺取壹萬刀了，我為什麽要逃？”
　　“多少？”
　　我詫異的問著。
　　“妳明明聽見了。”
　　他可能覺著我在羞辱他。
　　其實，我是在羞辱所有打算來這裏賺大錢的人。
　　壹個依靠做猩猩絨這種奢侈品的手藝人，要用兩年時間才能賺壹塊勞力士，竟然還有人相信這裏遍地都是黃金……
　　這已經不是誤會的問題了，應該是相信這些的人始終生活在泥濘當中，他覺著這個世界上的每壹處都比自己所生活的區域更好所造成的。
　　不然，還有其他原因麽？
　　“連長，對面那座山上有光。”
　　“快閉嘴吧，這地方怎麽可能有光？趕緊找個能避雨的地方！”
　　“要不是妳打包票說找到了逃跑那個貨，咱們至於讓這場雨困在山裏？”
　　“現在倒好，人也沒找到，還讓雨……”
　　我突然擡頭看向了那個二十出頭的大男孩，只見他也同樣滿臉緊張的看向了洞外。
　　下壹秒，他用腳搓土，很快熄滅了洞口的篝火，做出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行為！
　　“連長，那火光滅了，肯定是聽見了咱們的聲音！”
　　“所有人，下山！！！”
　　他趕緊起身，從懷裏掏出壹支針筒，當把這東西紮到猩猩身上的那壹刻，都沒用上十秒，猩猩就歪著腦袋睡了過去。緊接著，他將猩猩卸下，重新放回到了竹筐裏。
　　“起來！”
　　他背起竹筐，用力將我從地上拽起，拉著我從洞口直接頂雨鉆進了山林！
　　“站住！！！”
　　“連長，我看見他們了！！！”
　　“壹共兩個人，其中有個人還背著個小孩，應該是個女的！！”
　　山林裏，我被反綁著手臂跟著他快步前行，這小子從不走人能走的地方，哪荊棘茂密他往哪闖，哪腳下打滑他走向哪，看樣子，是讓追習慣了，早練就了壹身躲避追蹤的本領。
　　這壹路上，我被連紮帶摔，差點沒斷了氣兒。
　　當我又壹次摔倒被扶起後，瞪著他低聲說道：“妳怎麽總挑這不好下腳的地方走？”
　　“哪不好下腳？我不是走的挺好麽？”
　　他說的是實話，這貨在林子裏上躥下跳，就沒有能攔得住他的樹木與灌木叢，我不行啊，我身上還沒勁兒呢。
　　“趕緊，咱們只要跨過了這座山，就能徹底甩開他們了。”
　　我把這小子的話記在了腦子裏，當成了對並不熟悉區域的地圖標識。
　　沒想到，等他領著我從這座大山翻過去的那壹刻，我在這茫茫雨夜徹底傻了。
　　我站到了懸崖邊上！
　　“下去。”
　　他目光堅毅的看著我。
　　“跳啊？”
　　我難以置信的問道。
　　“隨便妳。”
　　這小子轉到我身後，用柴刀割開了那條捆綁這我的褲腰帶，而後將竹簍反背放在胸前，順著懸崖峭壁前面的土坡，壹點點滑落。
　　他矮著身形，鉆入了懸崖下方的凹槽，就這麽兩手扶著凹槽處的頂端，雙腳踩著大概有不到半米寬的石壁往下移動。
　　我日妳姥姥啊！
　　反正我只要不死妳手裏，怎麽死都行唄？
　　我他媽發著燒還剛竄完稀，幾天水米沒打牙，就靠幾個破果子充饑，妳領我走這地方和給我壹刀有什麽區別？
　　回過頭，我已經看到了山下的手電晃動，那壹秒，猛咬住牙，扭身我順著土坡也滑了下去。
　　頭壹步，我就差點沒從百米的懸崖掉下去，如果不是伸手扶了壹把頭頂的峭壁，我會直接往前壹撲，順著懸崖跌落。
　　可我再站起了，壹切都不是想象中那麽回事了。
　　雨下大了。
　　老天爺就和故意跟我作對壹樣，飄落了無數雨滴專往我眼睛裏落。
　　那壹刻，崖頂的寒風加上飄落的雨水讓妳根本睜不開眼，每邁壹步全靠著腳下的感覺，稍有不留神，就會從崖頂跌落下去，成為這熱帶雨林的肥料。
　　但，我還是順著向下的天然凹槽走下來了。
　　我壹手把著頭頂崖壁的外框，壹手抵住崖壁頂端不讓身體打滑，雙腳近乎壹寸壹寸的移動，竟然從這壹長溜的天然隧道裏，走到了山路逐漸平穩的山體另壹邊，而且，眼前就是壹條下山的小路。
　　沒有他，我絕對找不到這條路。
　　他肯幫助我的原因，是因為我欺騙了他。
　　當我順著這條路甩掉了身後的追兵，終於心懷感激的問了他壹句：“妳叫什麽？”
　　他冷漠的回答了我壹句緬文，我沒太聽懂，緊接著他為我翻譯這句緬文：“真誠的意思。”
　　真誠……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