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驚魂夜（七）

　　“呲……”
　　閥門啟動的聲音，在明亮的空間中響起。
　　人們還來不及適應眼前的光，就看到壹直緊閉的避難所大門，緩緩打開。緊接著嘩嘩壹陣雜音響過，樓道中的廣播裏，傳出了壹個顯得莫名振奮的聲音。
　　“餵餵。餵餵！這裏是海獅城市政廳！各位市民！請稍安勿躁！各位市民！請稍安勿躁！我們的電力輸出系統已經搶修完畢，海獅城戰鬥部分已經全體出動。請目前仍在各封閉區域內等待救援的市民保持耐心，我們的救援人員馬上就會到達各求救地點！海獅城市政廳絕不會放棄任何壹個人，壹定會對海獅城全體市民的生命安全負責到底！……”
　　避難所前的人群，先是安靜了片刻，緊接著，突然就群情激奮地破口大罵起來。
　　“人都快死光了，還稍安勿躁妳媽個瘠薄！”
　　“去妳姥姥！妳們自己住的地方什麽都有，當然不用怕！”
　　“妳們管過我們的死活嗎？！草妳全家十八代！”
　　避難所前幾千人就跟著高聲辱罵，各種問候語夾雜著人體部位，壹股腦地沖著市政廳的廣播噴去，明亮的燈光下，所有人群情緒失控地發泄著自己的心理陰影，山呼海嘯，聲浪震天。
　　王曜京先是發楞，隨即就緊張地急忙怒喝起來：“媽的！還罵？都不要命了？幻靈界的破口還沒修補好呢！都活膩歪了是吧？”
　　這麽壹吼，全場的聲音，轉瞬間壹片接著壹片接連弱了下去。
　　王曜京怒視著懵逼的人群，氣得伸手朝避難所內部壹指，喝道：“馬上進避難所！十分鐘後關門！誰想死的別拖累別人！”
　　話壹出口，場面當場換了個失控的形式。
　　眼看著人群前排的幾個人撒腿朝避難所內跑去，後頭的人見狀，立馬便人潮洶湧，數千人人無組織無紀律埋頭亂沖，前面跑得慢的分分鐘又被踩倒數十個，但更倒黴的還是那些躺在地上的重傷員，都快斷氣了還得讓人踩上幾十腳。
　　王曜京看得眼裏直冒火，沙啞著嗓音嘶吼道：“城衛隊的人！把重傷員都給擡進去！媽的！誰再往傷員身上踩，信不信老子把妳們扔到幻靈界裏去！？”
　　但這吼聲並沒有什麽用，人群還是照樣壹往無前。只是幸好他們跑得夠快，並且距離又足夠短，短短兩三分鐘後，避難所前便只剩下滿地打滾哀嚎的人。
　　“臥尼瑪……”耿江嶽渾身腳印地從地板上掙紮著爬起來，順手先給自己放個已經看不出多少光點的治療術，然後再擡起頭，就見到紀曉克正站在避難所大門的紅線內興奮地朝他揮著手。
　　他身邊兩米之內空無壹人，褲子裏的粘稠黃色物體，已經滲透到了褲子外面。
　　看著他渾身沾滿屎卻依然活蹦亂跳的樣子，耿江嶽終於卸下了心裏所有的道德負擔。
　　這壹把，老子仁至義盡了。
　　王曜京看了耿江嶽壹眼，又看了看那個散發著迷蒙光線的幻靈界破口，再環顧滿地的傷員和顯然已經快擠不下的避難所，高聲指揮著身後的人道：“所有城衛隊隊員留下照顧保護重傷員！那個誰！去把避難所的門關了！”
　　可他身後的隊員們，卻沒人吭聲。
　　這麽舍己為人，太不符合人性了……
　　王曜京的命令，顯然有點強人所難。
　　“隊長，這麽幹不太理智吧？我們靈力都耗光了，要是再有第三波……”剛才被王曜京打了壹巴掌，這會兒臉上還有紅印的中年男子，弱弱地提出了意見。
　　王曜京冷冷瞥了他壹眼：“把妳肩上的軍銜章摘下來，妳想做什麽，老子都不攔著妳。”
　　中年男立馬就閉上了嘴。王曜京冷哼壹聲，又望向耿江嶽，換上敬重的口吻道：“小尊者，您要留下跟我們壹起守著這些人嗎？”
　　小尊者？耿江嶽聽到這個稱呼，略感幾分別扭。他忍著身上的酸痛，快步走到王曜京跟前，低頭看了眼馬尾辮姑娘已經四透的身體，眼中跳出壹個數字：倒計時18分鐘26秒。
　　王曜京循著耿江嶽的目光，看了眼馬尾辮姑娘，哽咽問道：“小尊者，怎麽了？”
　　耿江嶽微微嘆了口氣，帶上幾分嚴肅，糾結道：“王隊長，我能救活她，但是只能救活她。如果我救了她，就不能再救其他人。”耿江嶽伸手指了下遠處那位。
　　王曜京頓時眼睛壹亮，可又無法理解道：“夢夢她已經……”
　　“復活術。”耿江嶽蹲下來，把手搭在馬尾辮姑娘被穿透的胸口，淡淡說道，“不過我也不是很確定能不能做到，只能試壹下。但也只有壹次嘗試的機會而已。要是能救活最好，救不活，我也無法再使用第二次。妳可以理解為這是壹輩子只能用壹次的技能。是用在她身上，還是用在其他人身上，妳來選。”
　　耿江嶽說話的聲音很輕，去足夠落在所有躺在地上的傷員耳朵裏。
　　大廳裏再壹次各種哭爹喊娘起來。
　　“先救我啊！”
　　“那個女的都死了十幾分鐘了！”
　　王曜京聽得攥緊拳頭，再次問耿江嶽道：“小尊者，妳真的會大復活術？”
　　耿江嶽自己也不太確定地回答：“嗯。大概吧……”
　　王曜京不由得皺起眉頭，看了看滿場的死傷，但視線又馬上回到馬尾辮姑娘身上。
　　其實他沒得選的，只是耿江嶽的話，讓他多了幾分掙紮。
　　可就在他正遲疑間，壹個城衛隊員又慌亂地尖叫起來：“隊長！又來了！”
　　耿江嶽和王曜京雙雙壹驚，飛快望向幻靈界的破口處，只見洞口下面，又有個貌似很了不得的玩意兒正慢慢鉆出來。腦袋上長著壹對犄角。看造型就明顯很不好惹的樣子……
　　而就在這時，方才那個建議別救傷員的中年男人，突然從王曜京身後飛奔到避難所的大門前，直接按下避難所的外部開關，然後壹個打滾，動作行雲流水地翻身鉆進了避難所內。
　　不等跟耿江嶽反應過來，避難所的大門便快速地合攏落下。
　　守在避難所門前的城衛隊員門見狀，當場就瘋了。
　　“無羨陽！”
　　“我草妳媽的狗東西！敗類！不得好死！”
　　但叫罵解決不了問題。
　　耿江嶽眼睜睜地看著又壹只血屍，慢慢吞吞地從幻靈界的破口中爬出來。這只血屍的體型，竟比剛才被他打跑的那只更加威猛，渾身散發著濃臭的腥味。
　　長犄角的血屍……
　　這麽拉風的品種，就問妳絕望不絕望吧？……
　　血屍爬出洞口，身後的肉翅噗的壹聲彈開，壹對翅膀比耿江嶽整個人的塊頭還大，充滿力量感地揮動了兩下，隨隨便便就帶起了壹股強風。
　　耿江嶽微微喉頭壹動，轉頭問王曜京道：“剛才那關門的狗東西，名字叫無羨陽？”
　　王曜京脖子僵硬地點了下頭：“嗯。”
　　耿江嶽又問：“如果我們今天能活下來，我能打死他嗎？”
　　王曜京看著眼前那只血屍，明擺著是沒活路了，忍不住笑道：“讓我自己動手。”
　　耿江嶽咧了咧嘴，手上突然煥發出壹道強光。
　　沒時間選擇了……
　　白光照進馬尾辮姑娘的胸膛，壹粒粒光點如神跡般耀眼。
　　耿江嶽無比震撼地看著馬尾辮姑娘中空的左側胸膛內，各組織器官在光亮的照射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出來。丟失的心臟憑空從壹個小點開始復原，包繞在心臟上的血管、心包膜，心臟下破損的膈肌，背部缺失的肩胛骨，前胸斷裂的鎖骨、肋骨，附著在骨骼上的每壹條肌肉，壹層壹層，有條不紊而極其迅捷地連接起來……
　　那血屍像是被這股強大的生生之氣嚇到，竟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扇了扇翅膀，本能地就想鉆回幻靈界去。可它剛壹回身，那洞口裏突然就跳出壹個身影，大喊壹聲：“我草！不是逃得挺歡的嗎？怎麽還跑回來了？”
　　說話間，壹道極亮的光芒，倏然從血屍的脖子上劃過。砰的壹聲輕響，血屍的頭顱切口整齊地落在地上，翻滾兩下後，它巨大的身軀跟著輕輕壹晃，轟然倒地。
　　耿江嶽驚訝地看著這壹幕，手上的光線，快速黯淡下來。
　　全場觀眾，目瞪口呆。
　　這……這就完了？！
　　那個輕松寫意壹劍割下血屍腦袋，從幻靈界破口中走出來的少年，壹臉茫然地走到耿江嶽幾個人面前，先低頭看了下悠悠醒來、胸前打碼的馬尾辮姑娘，表情微微吃驚了壹下，然後很就灑脫地笑了笑，隨口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還是東華境內嗎？”
　　耿江嶽脫下上衣，蓋在意識還迷迷糊糊的馬尾辮姑娘的身上，站起來回答道：“海獅城。”
　　“海獅城？那不都到那啥次大陸了？我日！我特麽跑了這麽遠？怪不得看不懂地圖了！”少年語氣誇張地大喊大叫著。
　　王曜京抱著馬尾辮姑娘站起來，仔細壹瞧那少年，頓時驚聲道：“太虎尊者！”
　　“別尊者尊者的啦，聽著怪惡心的，我們那邊都叫同誌的……”少年客氣地擺擺手，又指了指四周封閉的屋子，問道，“妳們這裏……出事故了？”
　　王曜京凝重地點了下頭。
　　少年不由搖了搖頭：“不應該啊，海獅城經濟水平還可以的啊，怎麽出這種問題？”
　　正說話間，四周緊閉的大門，壹下子全部轟轟作響。
　　氣閥噴氣的動靜接連傳來，周圍落下的大門，重新緩緩升起。
　　通道外，壹大堆穿著制式服裝的武裝人員快步跑了進來。
　　少年見狀，對王曜京和耿江嶽微微壹笑，說道：“就當我沒來過啊！拜拜！”
　　話剛說完，身形就極快地消失在耿江嶽面前，跳回了幻靈界的破口內。
　　連同地上血屍的腦袋，也同時不見了蹤影。
　　救援隊的領隊肩上掛著兩杠兩星，快步走到王曜京跟前，摘下作戰頭盔，露出壹張帥臉，壹看地上體型巨大的無頭血屍屍體，頓時就大驚道：“妖精哥，牛逼啊！這東西妳都能搞定？”
　　王曜京僅僅把馬尾辮姑娘抱在懷裏，眼神發直地回答：“李太虎幹的……”
　　帥逼中校聽到這個名字，很是驚訝了壹下，急忙問道：“人呢？”
　　王曜京看著幻靈界的破洞道：“鉆回去了。”
　　中校朝幻靈界破口看了眼，無不遺憾地搖了搖頭：“可惜了，來晚壹步。”
　　說著，又指了下王曜京懷裏的姑娘，用眼神詢問到底是什麽情況。王曜京回過神來，急忙壹指耿江嶽，向中校匯報道：“老大，這位小尊者，用大復活術把夢夢救活了！”
　　“大復活術？！”帥逼中校驚呼壹聲，滿心遺憾瞬間被驚喜替代。
　　王曜京懷裏的馬尾辮姑娘，這時也跟著元神歸位。
　　她感激而疑惑望向眼前這個年輕的救命恩人，正要說謝謝，卻聽耿江嶽來了句：“那啥，我這件衣服……妳過會兒得還我的啊！我就這壹件外套了！”
　　“衣服……”馬尾辮姑娘迷迷糊糊地想脫掉。
　　王曜京急忙壹把按住她：“別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