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業火焚心

　　鐘叔站在外面，看著那個從火焰中爬出來的火人，和他四目相對的時候，鐘叔驚聲尖叫了起來。
　　那個血淋淋的火人，不正是自己嗎？
　　那個在火焰中被灼燒的四個人，不正是自己的老伴和兒女嗎？
　　那他今天看到的錄像是怎麽回事？
　　他這幾年來陪伴的老伴和兒女是怎麽回事？
　　鐘叔仿佛記起來了，但因為內心強烈的恐懼卻讓他根本不敢承認。
　　他的身子在發抖，手掌在空中上下浮動。
　　幸虧，幸虧自己已經死了……
　　好像不大對，死了怎麽還有這麽清晰的思維？
　　鐘叔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現在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死了沒有？
　　要是沒死的話，鐘叔能面對即將到來的現實嗎？
　　就在此時，壹只手搭在了鐘叔的肩頭，鐘叔驚慌地回過頭去，看到了壹張似曾相識的臉，那張臉上的壹雙眼睛發出紫紅色的光芒，正在緊盯著自己。
　　“這是妳的手機嗎？”那個人將右手擡起來，手掌對著鐘叔，他的手掌中握著壹個黑色的手機。
　　鐘叔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他將目光便被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光芒所吸引住了。
　　那個黑色手機屏幕上，有壹個倒計時。
　　那個人的手指在倒計時的按鈕上滑動了壹下，倒計時隨即開啟。
　　3……
　　2……
　　1……
　　與此同時，那個人也跟著重重點了壹下頭，他緊盯著鐘叔，堅定地道：“當妳醒來的時候妳會記得所有的事情。”
　　火焰在旋轉上升，如同花絮在空中曼舞。
　　鐘叔的大腦壹陣炫空，感覺整個人像是被壹陣颶風卷住了壹樣，充滿了壹種無力感。
　　他的身子輕飄飄上升，然後迅速地，以壹個極快的速度開始下降。
　　鐘叔的耳朵旁似乎響起了壹陣爆竹炸裂的聲音，緊接著他的屁股上傳來壹陣冰涼的感覺。
　　鐘叔猛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眼前出現了壹張臉，壹張冷峻的臉，那是梁哲。
　　“鐘叔。”梁哲嘴角擠出了壹抹苦澀的笑容。
　　“梁哲……”鐘叔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撫摸了幾下，發現身上並沒有受傷，然後他發現此時自己正坐在地面上，他的身後靠著壹個扶手椅，鐘叔環顧四周，似乎明白了什麽。
　　“我剛才把妳催眠了。”梁哲的語氣中似乎透著壹股異樣的悲涼。
　　鐘叔沒有說話，他的眼睛望向前方，眼神迷茫而空洞。
　　也不知過了多久，鐘叔緩緩站起了身子，他走到了茶幾旁，坐在了沙發上，拿出了電腦。
　　鐘叔顫動著雙手打開了電腦，瞪大了眼睛觀看起了電腦錄像。
　　臥室內，原本躺著的那個老伴已經不在了，被子鋪開著，左邊的床上放著壹疊衣服，那都是老伴喜歡穿的衣服，床頭擺放著壹雙鞋，那是老伴的鞋……
　　客廳內，空無壹人。
　　餐桌上，擺著五副碗筷。
　　兩個臥室的門開著，裏面燈光昏暗。
　　孫子的玩具車在閃光，像是正在啟動中，可玩具車上並沒有人。
　　墻壁上，掛著壹家六口人曾經的全家福，鐘叔坐在最中間，臉上的笑容像盛開的鮮花。
　　這就是鐘叔的家，空無壹人的家，冷冷清清的家。
　　鐘叔從57歲那場大火之後開始，就住在這樣壹個家裏。
　　這是壹個充滿死寂的家，但鐘叔每天卻活得其樂融融。
　　要不是見到了梁哲，接受了心理咨詢，也許到死，鐘叔都不會發現自己的家人早已經全部死光了。
　　梁哲做了正確的，對的事情嗎？
　　也許，讓鐘叔走出心理陰影，直面現實，是對的事情。
　　但，讓鐘叔想起了那場大火，失去了幻視中的家人，可能是不對的……
　　我們無法想象壹個60歲的老人，在即將入土為安的時候，發現自己壹手締造的家庭早已化為泡沫，三年來，他每天對著空氣說話，撫摸著被子睡眠，接送的是壹個早已不存在的幻影，甚至鐘叔兩年前還試圖和老伴嘗試過老年性愛，其實那僅僅是老伴的壹件衣服……
　　如果我們試著在腦中還原壹下這三年來，鐘叔的所作所為，我們也許不會感到可笑和恐怖，也許只會感到由衷悲哀和淒涼。
　　如果鐘叔今年三四十歲，或許還有可能直面現實，從頭開始，再創造壹個家庭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他現在這個年紀，還有可能嗎？
　　人生的旅途已經走到了這步田地，卻將花甲之年的鐘叔壹個人留在這個冷漠的世界上，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到底是上天的特意青睞，還是壹種無言的懲罰？
　　鐘叔將電腦屏幕合上，雙眼緩緩閉上，他想要哭，卻發現眼睛裏早已沒有眼淚了，或許是眼淚根本就不足以表達他此時的心情。
　　鐘叔拎著黑包，站起了身子，朝著門口走去。
　　他和梁哲擦肩而過，他沒有看梁哲，也沒有和梁哲說壹句話。
　　或許他根本就沒有看見梁哲。
　　因為他的心或許早已不在這了。
　　空氣死壹般的寂靜，壓抑彌漫在診療室的每壹個角落。
　　鐘叔緩慢的腳步聲像是喪鐘壹樣響在房間內，壹步壹步，步步悲鳴。
　　梁哲張開口想要說話，但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鐘叔走向了診療室的門口，用壹雙枯槁的手拉開的珠簾們。
　　梁哲的心臟忽然猛地疼了壹下，這個背影，似曾相識，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記憶中好像自己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狀態，這樣的動作，這樣的幻覺……
　　梁哲的頭又開始疼了，心亂如麻，焦慮從身體內的每壹個細胞內竄了出來，壹發不可收拾。
　　煙，煙！
　　梁哲的手在身上摸著，煙沒在，在茶幾上，他急急忙忙跑到茶幾旁，將煙拿了起來，迅速抽出壹根點燃了。
　　當香煙濃烈的味道刺破喉嚨的時候，梁哲感覺稍微輕松了壹些。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手中還壹直握著那個黑色的手機。
　　梁哲三步並作兩步走地奔了出去，此時鐘叔剛好拉開了房門，正準備出去。
　　梁哲嘴裏叼著煙，含糊不清地道：“鐘叔，妳的手機。”
　　鐘叔停住了腳步，他的頭緩緩回了過來，望了壹眼梁哲之後道：“這手機是通往地獄的，我已經不需要了。”
　　鐘叔轉過頭去，整理了壹下自己那頂有些歪斜的黑帽子，將耳朵旁那塊紅色的皮膚重新蓋住，然後走了出去，幹枯的右手將房門輕輕帶上。
　　或許，鐘叔確實有預感，他的預感也是正確的，因為，他真的被梁哲殺死了。
　　梁哲手中拿著手機，嘴裏叼著香煙，望著門口，雙眼壹眨也不眨。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似乎響起了壹陣警笛聲，梁哲渾身壹哆嗦，手中的手機忽然‘啪’地壹聲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的頭壹陣生疼，像是有無數根針正在紮著自己的腦仁。
　　梁哲單膝跪地，壹只手抓著自己的頭，壹只手捂著心臟，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無法忍受，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壹顆顆滾落而下。
　　梁哲猛地揚起頭，他尖叫了壹聲，如同野獸臨死前的嚎叫壹樣。
　　他記起來了壹件事——原來樊道明真的認識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