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刀馬旦 1

　　受了驚的野貓尖叫著徹底跑開了。
　　二八大杠自行車被哐裏哐當的扶起來，中間還間雜著惡狠狠的叫罵聲。
　　夜色再次安靜下來時，地上只留下淅淅瀝瀝幾道血水，月色下出來覓食的老鼠鬼鬼祟祟湊近那血水，伸舌頭舔了舔，就驚恐的竄著跑掉了。
　　胡國成握著片兒刀的手在發抖，煙往嘴裏送了很多次，摸出打火機又掉在地上。
　　即便如此狼狽，胡國成還是張著發白的嘴沖袁嶼笑的很狂：“怕啥？”
　　袁嶼並不怕，他知道，其實是胡國成自己在害怕。
　　不願意讓這個男人丟了面子，所以袁嶼還是老老實實的貼著胡國成坐下來。
　　胡國成拿寬厚的手掌放在袁嶼的頭上揉了幾下，身子才多少不那麽哆嗦了，胡國成說：“小子，別以為叔是壞人，妳記著，人，但凡來到了這四九城，就得變壞點，妳不懂！”
　　袁嶼不置可否，懂不懂並不重要，方才瘋狗壹樣的胡國成，表現的，足以稱得上是個爺們，這就足夠了。
　　畢竟，能逼著人變壞的，不止壹個北京城，大多數人出了家門，總是不可避免如此的。
　　胡國成魂不守舍的抽完了煙，拉扯著袁嶼上了車，到這時候，胡國成大概也徹底醒了酒，車開的慢了許多，即便袁嶼不認識路，也能感覺的出來，胡國成在刻意的繞彎子，大路幾乎不走。
　　壹直繞過天橋，最後上了條大路，油門才踩的飛起，壹炷香的功夫，胡國成回頭看了無數次，確定沒被人盯上，才猛的把車開進壹個沒燈的胡同，停下車，摸索著打開壹扇銹跡斑斑的鐵門，才開始小心翼翼的往下搬那些紙箱。
　　上前搭手的袁嶼隨手撥拉開最上面的紙箱，卻只模模糊糊看到雙皮鞋的輪廓。
　　袁嶼捧著那雙鞋楞住，茫然的不知所以，總共算下來，百十雙鞋，胡國成犯不著狗急跳墻和人動刀子吧？
　　胡國成隨手提起那雙鞋扔進屋子裏，只說：“進去自己挑雙合腳的，以後跟叔混，那勞什子破道士，咱不做了，盡跟著受苦，叔得讓妳過幾天快活日子！”
　　東西快搬完了，胡國成麻利的換了車牌，也進了屋，順手閂緊了鐵門。
　　屋裏只有個四十瓦的燈泡，暗的厲害，床上亂糟糟的還有股子黴味兒，總之，配不上胡國成喝茅臺酒時的派頭。
　　袁嶼瞅著無處下腳的地面，撓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另壹邊兒，胡國成變戲法壹樣的竟從床底下壹堆垃圾箱子裏抽出瓶啤酒，咬掉了蓋，仰頭灌了大半瓶，舒坦的長吐了口氣，壹身臭汗消了大半。
　　見袁嶼不說話，胡國成有些難堪的笑了笑：“別看這破，破點兒沒什麽不好！小子，這可是叔挑了好長時間才挑出來的住處，破點不惹眼，再說從這兒朝東走上小半個時辰，就是天安門，緊跟著就是前門大街大柵欄，大柵欄知道不？前些年我剛來時，隨便弄些背心褲子、磁帶收錄機往那兒壹站，搶著買，只是現在不如那時景氣了……”
　　在袁嶼記憶中，胡飛就已經是個話癆了，而今日來看，胡國成這個當老子的打起嘴炮來，甩胡飛八條街。
　　胡國成是個聰明人，這壹點是毋庸置疑的。按胡國成的話來說，他之所以選這麽壹個破地兒，不過是因為這方圓十裏內，囊括了北京城近半魚龍混雜的場所，茶樓酒館戲園子，古玩買賣耍把戲，把這些地兒摸的門兒清，這北京城
　　的江湖，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所以，即便胡國成不嗜茶，不聽戲，這些地方，有事沒事兒他總要去逛逛的，胡國成沒上過幾年學，但高低知道，這二道販子是做不長遠的，如那方夏所說，太平世道，能鉆的漏子只會越來越少。
　　話說到這兒，胡國成把酒瓶子隨手扔進床底下，扒拉了好長時間，才挑出五個封的相對嚴實的紙箱子來，當著袁嶼的面小心的拆開壹個，裏面卻是壹塊磚頭壹樣的東西，插著電線。
　　胡國成拿手婆娑著那東西沖袁嶼道：“摩托羅拉3200，小嶼，看過港臺片沒有，聽說裏面的黑老大人手壹個，威風的很，我可告訴妳，這玩意兒可不是有錢就能弄到的，妳手裏要拿個這，那就是面兒！兩個月前，我在酒樓遇見那幾個孫子喝高了說起這玩意兒，摩托羅拉去年在北京設了辦事處，市面上兩萬壹個，緊俏的厲害，根本買不到！在黑市，已經賣到了五萬，就這還有價無市。我聽了，就和他們要了傳呼，說好，我去廣東弄貨！如果弄到了，我呼他們，他們給四萬壹個，然後再轉手，還能掙壹萬。原本談好的生意，結果他媽的差點陰溝裏翻了船！老子也是蠢，忘了留個心眼，那群孫子也不帶個能拿出錢的樣兒！這可是寶貝啊！妳叔在廣東為了找門路，耽擱壹個多月，票子送出去壹大把，才弄到這些！全部家當，都壓在這玩意兒身上了，可不能砸手裏了！”
　　袁嶼睜著睡眼惺忪的眼：“那叔妳咋不去黑市賣？”
　　胡國成愁眉苦臉：“妳以為叔不想啊？咱壹個外地人，沒路子啊！黑市那都是啥人小嶼妳怕是不清楚，遇見了狠茬子，錢拿不到命也得搭進去！叔完了，妳嬸子和阿飛還怎麽活？我要是真有路子，妳想想，轉手凈掙十幾萬，這壹趟抵得上妳叔忙活三年，不管了，絕對不能砸手裏，豁出命去也得冒次險！”
　　袁嶼點點頭，脫掉露了腳趾的布鞋，問胡國成：“叔，我睡哪兒？”
　　胡國成顯然沒有想到袁嶼的註意力竟不在自己嘴裏那十幾萬上，最後反倒笑了，拉掉床上的竹席，自己個隨便躺在地上，把床空給了袁嶼。
　　關了燈，胡國成張嘴問袁嶼：“這批貨叔甩出去了，賺了錢給妳留出幾萬，過幾年，討個老婆……”
　　袁嶼沒說話，只有輕微的鼾聲。
　　胡國成點根煙又掐滅，翻翻身，嘟囔著：“胡飛啊胡飛，妳上輩子是積了多少德啊，老子就是給妳生也生不出這麽個兄弟來啊！”
　　說完，兀自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