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奇洞

　　接下來的那幾分鐘，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壹片漆黑的水道中，沒有任何怪物，沒有任何恐怖的東西。雖然我的主意識還不想承認，但潛意識已經很明確地知道，自己在很短的時間之後必然死亡，真真切切的死亡，這壹次逃不掉了。
　　這種感覺的可怕，言語根本無法形容。
　　我忽然對自己之前做的所有決定感到後悔，壹方面又想告訴自己不能放棄，要爭取到最後壹刻，但內心已經完全絕望，腦子不受控制地出現各種各樣的念頭。接著開始走神，壹下想著當時如果浮上水面，現在會是什麽情形？壹下想著如果我死了，我的家人會怎麽反應？後悔和恐懼讓腦子壹團混亂。
　　氧氣表早就沒有了數值，無法確定什麽時候會窒息，只能壹邊盡最後的努力，壹邊等著那壹刻的到來。
　　到最後關頭，我幾乎是期待著那窒息的感覺壹點壹點地出現。隨著能吸入的氧氣越來越少，壹切都被拉長。恐懼讓我痛哭流涕，根本無法鎮定，腦子裏就只有壹個念頭：我要死了。
　　很快，氧氣完全耗盡，我還是不停地吸著呼吸管，但是什麽都沒有了。憋著最後壹股氣，壹直憋到極限，在劇烈的痛苦下，我下意識地用了嘴呼吸，壹股酸嗆猛地沖進肺裏，整個人頓時抽搐起來。
　　這是在水下，我沒有第二口氣來嗆出肺裏的水，嗆過幾下之後，那種酸麻便彌漫到整個肺，只覺胸口像要炸開。
　　我無法形容之後的感受，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掙紮了多久。緩緩地，這些感覺都遠去了，四周安靜下來，眼前的光慢慢縮小，耳邊聽到了壹些奇怪的聲音，好像有人在說話，又好像是水聲。
　　下壹瞬間，壹切都暗了下來。
　　那壹刻，我以為自己死了，再沒有任何的轉機。不是死在粽子手裏，反而是淹死的。爺爺說的真的很對，既然死在粽子手裏也是死，淹死也是死，為何要怕粽子而不怕水呢？人真是諷刺的動物。
　　好在最後的平靜感還不錯，如果所有人死時都能這樣安詳寧靜，那麽，對死亡本身便不需要多恐懼，反倒是死亡前的那段時間比較難熬。
　　當再次蘇醒，我最開始感到壹絲詫異，但有很長壹段時間，思考能力是無法運作的，所以這種詫異我無法理解，根本不明白這代表著什麽。
　　逐漸、逐漸地，意識才恢復過來。
　　首先來找我的是疼痛，劇烈的疼痛壹開始出現在手上，然後慢慢擴展，最後倒肺部。好像肺裏有壹張鐵絲網，壹呼吸就感到人又要死過去。
　　我吧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抵禦疼痛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發現自己適應了。接著，其他的感覺逐漸復蘇。
　　之前經歷的壹切這時才開始出現在腦海裏，從防城港回來、下水、湖底古寨中奇怪的青光、奇怪的漢式古樓、鐵俑、井下、最後的窒息……等等等等，壹點壹點都想了起來。隨即心中就奇怪，自己當時必死無疑，怎麽又醒了過來？
　　有壹剎那，感覺那些好像是夢，我說不定壹直都在這裏睡覺，淹死的情形只是壹場惡夢，但渾身的疼痛讓我知道這不可能，自己應該是由於什麽原因獲救了。
　　嘗試著動壹下手，發現非常艱難，但能感覺到四周的潮濕，像在壹塊濕潤的巖石上，耳朵和眼睛開始有了反應，聽到耳邊有聲音並且逐漸清晰，有人在哼歌，而且……
　　是胖子的聲音！
　　歌唱得極其難聽，但我壹下子就激動起來，立即用全身的力氣想轉頭去看，結果疼得叫起來。
　　歌聲瞬間停止，胖子叫：“醒了醒了！”接著眼前亮起來，壹張長滿了胡渣肥臉出現在面前。同時，我也看到了悶油瓶，站在胖子身後，舉著火把。
　　我看著這兩個豬頭，起初還不敢相信。胖子開始說話，我的腦子仍不能很好地理解他說了些什麽，但能清楚地意識到，這不是幻覺，我真的看到了他們！壹下就百感交集，之前懷抱的劇烈恐懼、希望、擔憂等各種情緒終於放開了，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才好，眼淚想流下來，卻不由自主笑起來。
　　壹個人經歷了那麽多的事，無比孤寂之中的劇烈恐慌，從死亡邊上擦身而過的絕望，再然後發現自己安然無事，這種狂喜是能讓人瘋狂的。但我之所以百感交集，卻不是為這個，我心裏想的是：不管現在是什麽情形，終於又和他們在壹起了，終於不是壹個人了！這種感覺太好了！
　　壹邊抽搐壹邊笑肯定非常奇怪，胖子顯然以為我抽瘋了，立刻把我扶起來，二話不說就抽了兩個耳光，壹雙大手跟著用力敲我的背，說道：“喘氣！喘氣！深呼吸！”
　　他下手極重，我的腦子嗡了壹聲，之前的失控情緒壹下就被打沒了，再被他壹敲，忽然就覺得急劇地惡心，開始嘔吐和咳嗽，也不知道吐出來些什麽。
　　吐完後，我艱難地轉頭看向他們，視力越來越清楚，各種各樣的聲音變得更有層次感。
　　“怎麽樣？還難受嗎？”我聽到胖子問。
　　我怕他再敲我，馬上擺手，但說不出話來。
　　他明顯松了口氣道：“謝天謝地，妳醒過來了。他娘的！老子以為妳這次肯定得成植物人，那老子就罪過大了。”
　　“這到底怎麽回事？我怎麽沒死？”我下意識就問。
　　“這妳得去問閻王爺。”胖子道，說著把我扶起來靠在石壁上，讓我放松。
　　我已經很清醒了，又看向他們，兩個星期不見，兩個人都好像在小煤窯當黑工壹樣，只穿著內褲，非常的狼狽，壹臉胡子，而且瘦了不少。讓我松了壹口氣的是，雖然他們的樣子很狼狽，但是氣色不錯，顯然沒有受傷。
　　轉頭看左右，遠處亮著小小的篝火，不知道是用什麽搭的，照出了環境。這裏是壹個開鑿出來的扁平的洞穴，大概有三十平方米大，站起來腦袋可以頂住洞頂，四處在滲水，像下雨壹樣，地面上都是濕的。巖石呈現出壹種墨綠相間的顏色，在探燈的照耀下很漂亮。另壹邊還有壹個半人高但很狹長的洞口，像被刀捅出來的，不知道通向哪裏。
　　“我操！這裏是哪裏？妳們出了什麽事情？把我擔心死了，還以為妳們掛了。”我罵道。
　　胖子咧嘴道：“這說來話長，本來還擔心妳找不到我們。怎樣？妳是不是看到我那通訊員才找到這裏的？”
　　說起那“通訊員”我就有氣，恨不得壹下掐死胖子，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作罷，罵道：“妳那通訊員太他媽不敬業，差點把我搞死！”
　　“靠！我能找到那玩意兒就算不錯了。”胖子問道，“妳快說說，妳是怎麽到這兒來的？”
　　我聽了好不來氣，心說妳問我，我怎麽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是妳們救上來的嗎？”
　　胖子本來很興奮，聽我壹說，突然面色就凝固了，“我們救了妳？”
　　“是啊！”我於是把自己找到那娃娃魚，隨後下到井裏的經過，全部說了壹遍。
　　胖子聽後露出很古怪的表情，回頭看悶油瓶，悶油瓶坐在他後面的石頭上，面色陰晴不明。
　　我奇怪道：“怎麽？有什麽問題？難道不是妳們救了我？”
　　胖子緩緩搖頭道：“妳是怎麽到這兒來的，妳完全不知道？”
　　我壹頭霧水：“知道什麽？”再看他們的表情，忽然感覺不妙，立即問，“到底怎麽了？我身上出了什麽事？”
　　胖子頹然坐到地上，罵了壹聲娘，似乎壹下就被擊倒了，嘆氣道：“妳不知道，我們就更不知道了。”
　　我不由得惱怒，罵道：“到底怎麽回事？妳他娘的玩什麽啞謎？快告訴我。”
　　胖子打了個手勢，讓我問悶油瓶。我看向他，就聽他道：“大概五個小時前，妳出現在妳現在躺的地方，深度昏迷，幾乎沒有知覺。我們對妳進行了簡單的搶救，然後，過了五小時，妳醒了過來。”
　　我等著悶油瓶說下去，他卻閉嘴了。
　　“沒了？”我詫異問。
　　“沒了。”他悶聲道。
　　“妳沒說妳們是怎麽救到我的。”我道。
　　胖子看著我，“妳沒聽清楚重點，我們根本沒有救到妳。五個小時前，妳出現在妳現在躺的地方。”他壹字壹頓，“出現，也就是說，原來那地方什麽都沒有，突然妳就躺在了那裏。”
　　我皺起眉頭，花了壹些時間才明白他的意思，問道：“妳是說，我是自己出現在這裏的？”
　　胖子點頭，“我和小哥壹直在另外壹個洞裏，那裏比較幹燥，但是我隔壹段時間會到這兒來取水。發現這個洞裏忽然多了壹個人的時候，我嚇了個半死，但妳胖爺我立馬就認出了妳，把小哥叫來，壹起把妳搶救了回來。妳當時已經咽了氣了，所以真要找個救命惡人，妳胖爺我還是有資格客串壹下的。後來怕妳身上有什麽骨折，我們壹直不敢移動，就在這裏等妳醒過來。”
　　我看胖子的眼神，知道他不是胡扯，頓時陷入了沈思。
　　還真是沒有想到的發展，我本以為昏迷之後有什麽奇遇，被胖子和悶油瓶及時發現，然後獲救，現在看卻不是這樣。然而我不可能在昏迷的過程中自己到達這裏，也不可能透過瞬間移動來到這兒。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救我的另有其人？有另外的人把我救了起來，送到這裏？
　　那裏是湖底的廢棄井道，不可能有人打醬油路過，也就是說，有人在跟著我。
　　我和胖子說了我的想法，問他有沒有這方面的痕跡，但他和悶油瓶沒有任何的反應，似乎不認同。
　　胖子苦笑起來，拍了拍我，大聲發泄道：“狗日的！這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人能把妳帶到這裏來，那麽他娘的，它首先肯定不可能是‘人’。”
　　“為什麽？”我問。
　　他又苦澀地笑了笑道：“妳能站起來嗎？我帶妳在這個洞裏走壹圈，妳自己看，就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