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潘子

　　我和潘子在三叔的鋪子裏坐了壹個下午，互相講了壹些自己的情況。
　　原來潘子在我去海南之前已經有壹點恢復意識，但是當時我走得太急，只給醫院留了壹個手機，我出海後自然找不到我。
　　潘子的體質很好，恢復得很快，就算這樣他還是在床上躺了將近壹個月，等他能夠下地來找我們，卻壹個也聯系不到。算起來那個時候我應該是在陜西，而三叔就更不用說了，全世界都在找他。
　　我看到潘子臂上帶著黑紗，就問他幹什麽？他說大奎壹場兄弟，頭七沒趕上，現在帶壹下心裏也舒服壹點，我給他壹提，想起去山東那段日子，心裏也唏噓起來，說到底，那件事情還是因我而起，如果當時不去多這個事情，將帛書給三叔看，各人現在的近況自然大不相同。
　　潘子看我臉色變化，猜到我在想什麽，拍了我壹下道：“小三爺，我們這壹行，這該來的逃不了，怪不得別人。”
　　我嘆了口氣，心說妳說的簡單，打死大奎的又不是妳。
　　唏噓了壹陣，我又把我這壹邊最近的壹些情況和潘子說了，聽得他眉頭直皺，聽到後來我們的猜測，他面色壹變，搖著頭說他和三叔這麽多年下來，他能肯定三叔絕對不是那種人，叫我別聽別人亂講。
　　潘子跟隨三叔多年，感情深厚，有些話自然聽不進去，我不再說什麽，轉移話題，問他有什麽打算。
　　潘子想了想。說本來他打算還是回長沙繼續混飯吃，那裏三叔的生意都還在，人他都認識，回去不怕沒事情做。現在聽我這麽壹說，他覺得這事情不簡單，恐怕得再查查才能安心。
　　我點點頭，雖然這裏我基本上都查過了，但是潘子和三叔的關系不壹般，有很多我不知道的關系在裏面，他能去查查是最好不過。
　　潘子打了好幾個電話，對方都讓他等消息，我以為要等個十天八天的，沒想到才五分鐘就都回了電話。潘子聽完之後，皺著眉頭對我說道：“小三爺，恐怕妳得跟我走壹趟了。”
　　我壹楞，心說怎麽回事情，該不會是出事情了。
　　潘子接著道：“三爺在長沙找壹個人，給妳留了話。不過得親自和妳講，那壹邊的人叫我帶妳過去。”
　　“三叔留了話給我？”我幾乎跳了起來，長沙那邊我也不是沒聯絡過。怎麽從來沒人和我提起這個事情？
　　潘子表情非常嚴肅，也沒想給我解釋，對我道：“那邊很急，您看怎麽樣，什麽時候能夠出發？”
　　潘子非常急，我隱約覺得事情不簡單，但是我也沒想到他會急成這樣，結果當天晚上我就上了去長沙的綠皮火車，什麽都沒交代。
　　上了火車之後。我還問潘子，要是急幹啥不坐飛機，還坐個火車，這不是笑話嗎？
　　潘子魂不守舍的，只拍了拍我說等壹下就知道了。我看他腦門上都冒了汗了，越發覺得奇怪。心說他到底在緊張什麽。
　　火車從杭州出發，先到了杭州的另壹個火車站。三個小時後到達金華站前，此時我已經有點忍耐不住要問個究竟了，這時候，火車突然臨時停車了。
　　綠皮車臨時停車是常有的事情，當時在買票的時候我想這麽遠的距離，妳不坐飛機至少也要坐個特快，幹什麽要買綠皮的硬座啊，可是潘子的心思根本不在這個上面，現在車壹停，我心裏幸哉樂禍呢——妳急是吧，臨時停車，急死妳！
　　沒想到車才壹停，潘子就拍了壹下，示意我跟上，我站起來想問他去哪裏，結果他突然壹個打滾，從車窗跳了出去。
　　我壹看我操這是幹什麽啊，車裏的人壹看也都嚇了壹跳，都站起來看，潘子在外面大叫：“小三爺妳還等什麽，快下來！”
　　我看了看四周，所有人都站起來看著我，心說這下子明天要上都市快報頭條了，壹咬牙也滾了出去。
　　綠皮很高，我下來翻了個跟頭，摔進壹邊的路枕上，潘子壹把把我扶起來，就拉著我跑。
　　壹直跑進邊上的田野裏，上了個田埂，然後翻上大道，那裏竟然已經有了壹輛皮卡在等我們，潘子拉我進了皮卡，車子馬上發動。
　　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等車開上省道，才緩過來，罵道：“妳他媽的搞什麽飛機。”
　　潘子也累得夠戧，看我的樣子，笑道：“別生氣，我是第壹次這麽狼狽，娘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招惹上的，不知道能不能甩掉。”
　　說著他看了看車後面，壹片漆黑，似乎沒人追來。
　　我沒聽明白，看樣子這些事情他都計劃過了，忙問他怎麽回事情，他點上壹支煙，用長沙話道：“車上那哈有警調子，三爺他不在，長沙那哈烏焦巴功，地裏的幫老倌裏出了鬼老二咧。”
　　這話的意思是火車上有警察，我三叔不在長沙，長沙那邊的生意亂七八糟了，有做活兒的幫工裏可能有警察的人了。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瞟了瞟開車的人，我意識到這司機可能是臨時找來的，不能透露太多，也就不在問了，心裏卻打翻了五味瓶壹樣，心說那我現在算什麽，我不是成逃犯了啊。
　　我的爺爺，今年到底怎麽回事？早幾個月我還是小商販，突然變盜墓賊和粽子搞外交就不說了，現在又成逃犯了，人生真是太刺激了……
　　車開到金華邊上壹個小縣城裏，我們下了車付了錢。潘子帶我去隨便買了幾件比較舊款式的小壹號的西裝換上，壹照鏡子，比較寒酸，然後又趕到火車站。買了我們剛才跳下來那輛車的票，那車臨時停車到現在才到這個站。
　　我們重新上車，這次買了臥鋪，潘子看了車廂，明顯放松下來，說道：“剛才那些警調子應該在金華站就下了，現在高速公路省道兩頭都有卡，他們絕對想不到我們會重新上火車。”
　　我第壹次做逃犯，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幾乎緊張的發抖。輕聲問道：“到底怎麽回事情，怎麽我們就給警察盯上了？我可沒幹……哦不對，應該說我幹的那些事情壹般人發現不了啊？”
　　“我也不知道，”潘子說道，“下午我給長沙我們的地下錢莊電話，結果那老板壹聽是我的聲音，只說了兩句話。壹是讓我馬上把妳帶去長沙，三叔有話留，二是長沙出了狀況。叫我們小心警調子，然後就掛了，這老板是三叔三十年的合作夥伴，絕對靠的牢，我想了壹下，杭州我不熟悉，呆久了會出事情，怎麽樣也先回長沙再說。”
　　他看我擔心，又道：“我上了車之後馬上就發現幾個便衣。就聯系了個朋友，叫了輛車，讓他盡量跟著鐵軌走，剛才臨時停車，我看到司機給我們打信號就知道機會來了，所以才拖著妳下來，看妳那司機壹路上壹句話也沒說。就也是咱們道上混的，在這種人面前妳不能說太多。不過這些個條子沒抓我們，說明我們和長沙的事情關系不大，肯定是長沙那裏有大頭的給逮住了，咱們這些小蝦米都是蘿蔔帶出的泥，妳也不用太害怕，和妳做的那些事情無關，最多就是壹個銷贓。”
　　我聽了稍微舒服壹點，剛想說謝天謝地，沒想到他又道：“長沙壹旦出事情，千絲萬縷的，三爺肯定脫不了關系，那老板也不說清楚，他娘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事情，其實我們這幾年已經很收斂了，幾乎都沒怎麽直接下地，以前的事情也不可能給翻的這麽大，真是想不明白。”
　　“那妳現在怎麽打算？”我試探著問，我可不想亡命天涯啊。
　　潘子道：“我們不能直接去長沙，出了浙江我們就下車，然後長途大巴到長沙邊上的山裏，三爺在外面有幾個收古董的點，那裏有人接頭，那錢莊老板到時候會過來。”
　　我點點頭，這時候車又到了壹個站，開始上客，我們那臥鋪間裏又來了壹個人，潘子打了個眼色，我馬上轉移話題。
　　聊著聊著，我不知不覺就說到了陳皮阿四的事情，這人的名氣在長沙倒是很響，潘子還聽說過他，對我說道：“這人在我們那裏也有自己的生意，聽說他瞎了以後就不在自己做活了，文化大革命結束後收了幾個徒弟倒賣古董給外國人，這人很陰，他幾個最先跟他的徒弟幾乎都已經給槍斃了，他還逍遙在外，傳言很多，最好和他保持距離。”
　　我想起陳皮阿四的樣子，不像瞎了，覺得越發奇怪起來。
　　我們按照潘子的計劃，幾經波折，來到長沙附近福壽山壹帶，那裏果然好地方，沿途風景迷人，潘子長年在這壹帶活動，倒也習慣了，我們來到鎮上壹處雜貨市場，好像舊社會地下黨接頭壹樣，東拐西勾的，來到壹處壹看就知道不會有生意的鋪子裏，鋪子裏外面賣的是舊電腦，裏面推開後墻，就是壹小間，再往裏面豁然開朗，是兩間鋪面之間背靠背留出的壹道建築縫隙，大概能容納兩個人並排的走，現在上面拉起了雨布，裏面兩邊壹排架子，上面全是剛出土的明器。
　　有幾個人正在那裏挑貨，負責人認識潘子，看見他過來，放下手裏的東西，對潘子道：“怎麽才到？基本的東西都備好了，妳們什麽時候走？”
　　“東西？什麽東西？”潘子楞了壹下，壹臉迷惑。
　　那人也楞了壹下：“妳不知道？”
　　潘子回頭看了看我，我瞪了他壹眼，心說妳的地盤妳看我幹什麽？他轉頭道：“準備什麽？”
　　那人道：“三爺吩咐的，五人裝備，做活兒啊？妳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