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好算計（下）
　　濃黑的烏雲滾滾壓著灰蒙蒙的天空，鉛灰色的天邊傳來隱隱約約的雷鳴，空氣中滿是沈悶的水汽，似乎有壹場大雨將至。
　　半枝強忍著淚水，扶著青黛出了文雲苑，她能感受到，青黛將幾乎壹半的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
　　她又側頭看了看她的神色，嬌嫩如蓮瓣的面容平和，只是細看便能看出她不斷泌著的冷汗都打濕了鬢角，她知道她不過是在強撐罷了！
　　終是到了萬福院，元香領著主仆二人進了正廳，衛老夫人正端坐在正中央的太師椅上。下首的繡凳上，本該被禁足在自己院中的小林氏正孝順地拿著美人拳替她捶腿。
　　見到元香帶著青黛來了，衛老夫人才擡起眼皮瞭了對她屈膝行禮的少女壹眼。她的面色瑩白，唇色也是淡淡的，偏偏頭發烏黑，襯得那張小臉愈發動人。弧度漂亮的杏眸中蒙蒙若水，眉眼間是讓人看著就能升起憐惜的嬌弱。自從上回小產過後，她的身形似是更加清減了，原先便嬌小得惹人憐，如今壹舉壹動間更是有壹股弱不勝衣之感。
　　之前她還覺著這青黛是個老實的，便從她這撥給了衛淵開枝散葉，如今她生得愈發勾人了，她卻哪哪都瞧著她不順眼，活似壹個勾得兒子忤逆她這個老母親的狐貍精。
　　“咯。”衛老夫人將茶杯放在黃花梨桌面上，才讓已半蹲著行了許久禮的青黛起身。
　　本來小腹便疼得如同有如被錐子從內刺到外，青黛半蹲著行禮時小腿肚都在不停打顫，冷汗浸濕了剛剛換上的裏衣。
　　“侯爺這回出征要帶妳去伺候？”衛老夫人淡淡的聲音響起。
　　“回老夫人，是的。”
　　“妳十三四便從我身邊撥給了侯爺，規矩禮節倒是沒怎麽調教。如今妳要隨著侯爺去北疆，侯爺身邊也沒個女眷，在妳走之前，這規矩可得好好學學。”衛老夫人面容嚴肅，說完這番話又看了壹眼身旁的侄女，“慧兒自小便是由我壹手教養長大的，德容言功最是出色。便讓她來給妳立立規矩，省得妳到了北疆讓人看了我們侯府的笑話。”說完後衛老夫人便起身，往內室中去了。
　　而小林氏則站了起來，看著青黛出落得秀美絕色的面容，以手掩唇輕笑了壹聲，眉眼彎彎，眸中卻沒有壹絲感情。
　　“青黛妹妹，我向來嚴厲些，不過這也是為了妳好，妳可要多擔待呀。”
　　她語氣冰冷地說：“所以，妳先去外面的院子跪著罷。”
　　青黛擡眸看了她壹眼，微微施了壹禮，什麽話都沒說，身子微微搖擺，走到了院子中央，緩緩跪在了堅硬的青石板上。
　　看到她如此聽話乖覺的模樣，小林氏冷笑了壹聲，不再看她，轉身便進了屋。
　　算她識相，否則還有更苦的等著她！
　　天色陰沈得猶如潑墨，醞釀了壹下晌的雨終是落了下來，豆大的雨點打在青石板上，濺起細細的塵土。
　　半枝站在廊下，看著瓢潑的大雨中那道挺直跪著的纖瘦人影，急得不行，卻又壹點辦法都沒有。就像面對夫人壹樣，面對衛老夫人，她們只能任由著被搓圓捏扁。
　　初秋將盡，秋雨更是裹夾著淩冽的寒意，和著瑟瑟寒風壹起，透骨的涼意隨著堅硬的石板，順著她的雙腿壹直蔓延到她全身。她身上的衣衫已經濕透了，被風壹吹，皮膚上立馬起了壹片細細的小疙瘩。她的身子止不住地打著擺子，不知是凍的還是疼的，她幾乎已經沒了知覺，全靠著壹股毅力支撐著才沒有暈過去。
　　她覺得她似是掉進了冰窖中，身體凍得麻木而僵硬，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擺了什麽樣的姿勢，也不知過了多久，就這樣直直地盯著她膝前的壹株雜草。
　　意識模糊間她感覺到了肩上壹暖，朦朧中擡眼，是衛媽媽身邊的壹個丫鬟。
　　她無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身上的鬥篷，早已遲鈍的腦子轉了轉，猜到是半枝去求了衛媽媽。
　　她嘴角困難地扯出壹個苦笑，她走之前，要給半枝謀個安生才行。
　　大雨下了壹夜，到了天將破曉時才轉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永昌候府大門旁，看門的李大爺正混混沌沌地打著瞌睡，徒然被壹陣急促如鼓點般的馬蹄聲驚醒，他猛地打了壹個激靈醒了，剛想開口問是何人，就見那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男人健壯威武，壹張小麥色的臉冷峻威嚴，可不正是侯爺嗎！
　　李大爺連忙拔了門栓，就見侯爺早已壹個利落的翻身下了馬，將馬韁隨手壹拋給了小廝，壹刻都沒緩，步伐急促地府內去了。
　　待侯爺鬥篷紛飛如壹陣風般席卷而過，李大爺才又將門合上，壹邊關門還壹邊嘀咕：“不是說的今日午時才會回府嗎，怎地提前了這麽多。”
　　大步走在府中甬道上的衛淵面色難看，落在他後半步的衛勇噤若寒蟬。他得知青姨娘被罰跪在老夫人院中後，就趕緊去軍營找衛淵，只是軍機大事隱秘，他也只能在軍營外苦等了壹夜直到衛淵議事畢。
　　萬福院離前院不算遠，沿著府裏的中軸線行個半刻鐘便到了，還未進院中，遠遠地衛淵便看到那座草木蔥蘢的院子中心，正跪著壹個瘦弱的身影。
　　走得近了，那身影也就越發的清晰又觸目驚心。
　　她身上披了壹件寬大的鬥篷，鬥篷已經完全被雨浸濕了，壹整塊貼在她肩背上，更顯出了她身形的細瘦，似乎壹件不算厚重的鬥篷就能將她給壓倒。
　　她的面色白得幾乎透明，又泛著隱隱的青，眼簾半瞌著，水珠順著她的發壹滴滴滾落在她的臉上，滑出幽涼冰冷的痕跡。
　　衛淵心中壹緊，接著是更加滔天的怒火湧上，他此時卻沒辦法顧太多，步子邁得極快，幾乎是跑著到了她身邊。
　　他毫不猶豫地就將渾身濕透的少女擁進懷裏，這麽壹碰她，才發現她的身子早已凍得如冰塊般，裸露在外面的肌膚幾乎沒有了溫度。
　　他握著她腰肢的手忽地收緊，垂下眼，她已經睜開了眸子，壹雙沒有焦距的雙瞳似乎是極其茫然地看向他，恍惚間好像認出是他，才艱難地對他露出了壹個柔柔的笑意，唇瓣微動，發出了如蚊吶般的聲音：“侯爺……”
　　才喚了這壹聲，她的眸子驟然瞌下，軟綿綿地倒在了他懷裏。
　　衛淵面色鐵青，將她冰冷的身子完全裹進自己懷中，冷然道：“請禦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