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通知單

周浩暉

靈異推理

  十八年前,壹起離奇的爆炸案,兩個本可大有作為的年輕生命就此消亡,只留給死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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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混沌中醒來

死亡通知單 by 周浩暉

2018-9-25 18:41

  十月二十二日,下午十六時二十三分。
  刑警隊長辦公室。
  曾日華再次來到韓灝面前,他頭發淩亂,壹身警服也皺巴巴的,看起來像是剛剛從囫圇覺中醒來。
  “真是折騰人,我今天是別想睡踏實了。”小夥子哈欠連天地抱怨著,可布滿血絲的雙眼卻在透出興奮的光彩。
  韓灝與他的目光對接了壹下,敏感地問道:“怎麽?有什麽新的發現?”
  “那個家夥把死刑通知書發到網上了,發帖的時間大概在半個小時之前。”
  韓灝的辦公桌前就配備著電腦,他立刻打開到相關論壇,果然,壹篇發布者為“Eumenides”,題名“死亡通知單”的帖子正處於熱烈的點擊與討論中。
  展開同主題閱讀,主帖的內容與警方收到的信箋完全相同。在主帖的下方,短短的半小時內已出現數十篇跟帖。回復者或驚嘆,或懷疑、譏諷、叫好、起哄……討論氣氛頗為熱烈。
  “找到這家夥的發帖地點沒有?”韓灝的眼神也變得興奮起來:發帖時間剛過去不久,即使此人是在網吧發帖,只要找到確切地點,就壹定能查到不少有價值的線索!
  “他倒是囂張得很,明明知道我們已經在網絡監控,還敢明目張膽地發帖,這也太小看人了!”曾日華憤憤不平地抱怨著,“雖然他設置了代理服務器,不過我的手下還是輕松追蹤到了原始IP地址。這個IP屬於壹個集體用戶——不是網吧,是壹家文化公司,這是公司的註冊地點。”
  說著話,曾日華把壹張紙條遞給韓灝,後者對紙條上的IP數字並不感興趣,他的目光直接釘在了那行地址上:迎賓大街23號海正大廈901。
  這顯然就是警方下壹步行動的目標所在!
  十五分鐘後,韓灝、尹劍和曾日華已到達了相關地點。面對行色匆匆的警察,文化公司的前臺接待不敢怠慢,她把三人安排到會議室之後,立刻把公司負責人和網管叫了過來。
  初步的詢問證實,自從下午兩點上班之後,便沒有外人進入過公司,公司內的員工也沒有離開過。這無疑是壹個好消息!韓灝立刻命令尹劍把住門口——此處位於九樓,只要門口無人出入,發帖者便沒有逃離現場的可能。
  曾日華把紙條向網管展示:“妳看看,這個地址對應的是哪臺電腦?”
  “這個……我……我得查壹下才知道。”網管是個二十出頭的小青年,梳著油膩膩的分頭。可能是第壹次和警察打交道,他說話磕磕巴巴的,顯得有些緊張。
  小分頭身邊那個胖胖的公司負責人立刻瞪起了眼睛:“這都不知道?妳怎麽做的工作?!”
  “劉……劉總。我們公司是……是動態……動態的地址分布。”小分頭的臉漲得通紅,向胖子努力解釋著,“這個IP肯定是公司內部的,但是具體哪臺機器,我得再……再查壹下。”
  劉總指著小分頭的腦門:“我壹再強調了,工作不怕細,妳們年輕人就是做不到!我年輕那會兒——”
  “好了,這不是他的責任。”曾日華打斷了劉總的話頭,他把對方的胖手撥開,同時對小分頭笑了笑,“妳快去查吧。”
  小分頭拿著紙條唯唯諾諾地去了。劉總頗是意猶未盡地咽了口唾沫,然後轉頭看向韓曾二人,換上笑臉問道:“警察同誌,這是出了什麽事了?是不是有人登錄色情網站了?這個都不用查,壹定是康山這個壞小子,我明天就把他給開了!”
  韓灝懶得跟他饒舌,直接問道:“妳們公司壹共多少員工?”
  “連我是十二個人。我們是小公司,剛剛起步。”劉總壹邊說著,壹邊掏出名片盒遞過來,“這是我的名片,請多多指點。”
  曾日華接起壹張名片,笑嘻嘻地端詳把玩起來。韓灝則只是禮節性地掃了壹眼,又開始繼續自己的話題:“今天人都在嗎?”
  “都在,都在。”劉總忙不叠地答著,“除了我和會計,都在大廳裏幹活呢。”
  韓灝拍拍曾日華:“去看看吧。”
  曾日華把手中的名片胡亂往兜裏壹塞,跟著韓灝來到大廳中。這裏被壹張張辦公案隔成了十個小方格,方格裏的員工們此刻都擡起頭來,好奇地打量著這兩個不速之客。
  韓灝的目光迅速地在眾人身上過了壹遍,然後皺起了眉頭。這十人中倒有八個是女孩,兩個男的除了剛才那個小分頭,便是壹個身形如冬瓜般的矮胖小夥子,無論是誰都很難把這些人和兇險的案犯聯系起來。
  韓灝轉頭看向曾日華,後者的神色卻更加失望,他怔怔地苦笑了壹下:“怎麽是……是無線網?”
  “對,我們是全市首批無線網絡客戶。別看我們公司規模小,但辦公條件是壹流的。”劉總興沖沖地向曾日華介紹道,見對方苦著臉毫無反應,他無趣地停住口,然後又沖著小分頭吼了起來,“妳怎麽回事?!查好了沒有?”
  “這個……這個有點兒奇怪。”小分頭從自己的方格裏蹩了出來,“公司裏的機器我都查了,今天登錄時分配的都不是這個地址。”
  “怎麽回事?”韓灝壓低聲音問曾日華,“是不是妳搞錯了?”
  曾日華斷然搖搖頭:“沒有搞錯。”可他的神態卻是沮喪得很。
  “這個地址肯定是公司的網絡用戶,也確實……確實有機器登錄過——在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不過那……那不是我們公司的機器。”小分頭壹邊解釋,壹邊忐忑不安地瞟著身邊的老板。
  “不是公司的機器?”劉總立刻又瞪起眼睛,“不是公司的機器怎麽能登錄我們的網絡?”
  小分頭臉上的汗都急出來了:“我……我沒有設密碼……”
  韓灝知道情況有變,再次追問曾日華:“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是無線網絡,又沒有設置登錄密碼。”曾日華無奈地搖著頭,“理論上來說,只要配備了無線信號接受器,那麽在信號覆蓋區域內的任何電腦都可以通過這家公司的服務器來登錄網絡。”
  韓灝神色凝重:“那這個區域有多大?”
  “遠遠超出我們能控制的範圍——”曾日華咧著嘴道,“甚至都不用進入這座大廈。如果嫌疑人配備了筆記本電腦,他至少可以在大廈附近三五十米的方圓內隨意侵入這個網絡。”
  韓灝沈默無語,不得不接受眼前令人沮喪的事實:這樣大的覆蓋範圍,那個家夥想找個隱秘的角落太容易了,這條曾經令人振奮的線索頃刻間變得毫無價值。
  “妳為什麽不設置密碼?”劉總暴跳著咆哮起來,“現在讓壞人利用了我們公司的網絡,這個責任誰來負?!”
  小分頭垂著腦袋,忍受著胖老板唾沫星子的洗禮,壹句話也不敢說。
  曾日華拍拍劉總的肩膀:“算了吧,妳沒有必要罵他。”
  “為什麽?”劉總看起來氣憤難平。
  “因為就算他設上三道密碼,那個家夥破解起來,也只是幾分鐘的事情。”曾日華撇撇嘴,無奈地說道。
  韓灝不想再多說什麽,他擺了擺手:“我們撤吧。”
  隨後二人告辭後叫上尹劍,下樓開車而去。
  “我就知道今天會白跑壹趟。”回去的路上,尹劍忍不住發表了自己的觀點,“那個家夥如果連上網都會留下蹤跡,那他也太差勁了,還搞什麽‘死亡通知單’來挑戰警方?”
  韓灝冷冷地看了助手壹眼:“他現在倒是很帶勁,妳是不是也很來勁啊?”
  尹劍自知失言,窘然道:“隊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行了行了,別說話了啊。小尹啊,妳車開穩著點兒,我先瞇會兒。”曾日華嘟嘟囔囔地看似抱怨,其實卻是給尹劍解了圍,後者心領神會,不再說話,專心開起車來。
  十多分鐘後,警車駛回了刑警隊。曾日華下了車,獨自走向了招待所。雖然困得很,可他卻沒有回屋休息,而是來到了慕劍雲所在的房間。
  慕劍雲正準備出去吃晚飯,所以屋門是開著的。曾日華徑直進了屋,反手順勢把門關好。
  慕劍雲詫異地看著對方:“妳來幹什麽?”
  “當然是談案子的事情,妳以為我要幹什麽?”曾日華大咧咧地在沙發上坐下,然後陶醉地吸了吸鼻子,“嗯,這美女就是美女,連屋子裏都是香噴噴的,讓人心曠神怡。”
  慕劍雲反感地蹙起眉頭:“談案子妳關門幹什麽?”
  “妳和韓灝不也關著門談過嗎?”曾日華嬉皮笑臉地說道,“就在昨天散會以後。”
  對方的言行多少有些放肆,不過慕劍雲反倒笑了。她知道對付這樣的男人,妳越拘謹,他便越是得意。
  “妳到底想說什麽?都找上門來了,還兜什麽圈子?”
  “我知道韓灝給妳安排了特殊的任務——調查羅飛。”曾日華壓低聲音,故作神秘。
  慕劍雲不說話,以退為進。她知道對方的性格:妳越穩,他就越沈不住氣。
  果然,曾日華又喋喋不休地繼續說道:“從案情上來分析,這個人身上確實有許多疑點。四壹八大案,他同時與兩個被害人熟識,並且是第壹個報案者,而他此前的表現又有很多令人費解的地方;鄭郝明被害,他又是第壹個到達現場,這也太巧合了。所以韓灝安排下這步棋,倒也並非多疑。”
  “妳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看來我還真是小看妳了。”說話間,慕劍雲坐在了曾日華的對面。
  曾日華聳聳肩膀,扮出委屈的樣子:“妳以為呢,我也是正正經經的專案組成員!事實上,對於四壹八案件的檔案資料,我得到的比妳們都多。很多東西韓灝都指著我去做技術分析——這也算他給我的特殊任務吧。”
  “哦?”慕劍雲品出了些滋味,她的眉頭挑了挑,“那妳分析出什麽了?”
  曾日華不答反問:“在四壹八大案之前,警校內還發生過壹些案件,這些案件顯然與四壹八大案有著某種聯系——這個情況妳了解嗎?”
  慕劍雲搖搖頭:“韓灝沒有給我相關的資料。”
  曾日華得意地笑了笑:“那妳就聽我講吧。”為了突出話題的重要性,他又刻意收起笑容,擺出壹副嚴肅的表情:“在四壹八大案發生前的半年內,警校內就曾出現過署名為‘Eumenides’的懲罰通知單,字體形式都與後來我們見過的‘死亡通知單’類似。收到通知單的都是犯了小錯誤的警校學員,他們後來也都受到了相應的懲罰,當然這些懲罰遠遠比不上死刑那麽嚴厲,所以在此之前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關註。”
  “哦?有這種事?”慕劍雲興趣大增,但口氣卻是淡淡的,“妳詳細說說吧。”
  “資料中有記錄的案件共有四起。第壹張懲罰通知單出現在壹九八三年年底,通知單上所列罪行是‘考場作弊’,懲罰執行日則是考試成績公布的當天——成績公布後,該學員的成績竟然只得零分。後來追查得知,他的試卷莫名其妙地變成了空白卷。這個學員曾找任課教官討說法,可是試卷上的姓名考號又的確是他自己的筆跡,所以此事便不了了之。四壹八大案之後,專案組找到此人調查情況,他承認在考場上確實作弊了,可試卷如何被人換掉,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有點兒意思……其他的案子呢?”
  “第二張處罰通知單是針對壹個有小偷小摸行為的女學員。懲罰日當天,該女生去浴室洗澡,出來後發現存衣服的櫃子好端端地鎖著,可裏面的衣服卻全都不翼而飛。開鎖的鑰匙只有壹把,洗澡過程中始終戴在女生的手腕上,誰也猜不透這個‘Eumenides’是如何拿走櫃子裏的衣服的。”
  慕劍雲低頭沈思,顯然是想破解對方的做案手法,不過很快她便放棄了,專心聽曾日華繼續往下說。
  “第三個收到處罰通知單的是個男生,他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並且到處宣揚,因此口碑很差。在通知單標明的執行日那天,校園廣播的喇叭忽然在半夜響起,朗讀了該男生內容極為隱秘的三篇日記。後來發現是廣播室被人侵入並且播放了壹盤事先錄制好的磁帶。該男生的日記本壹直保管得非常仔細,甚至是從不離身。日記中的內容如何被‘Eumenides’得知,實在是無從解釋。第四個收到通知單的也是男生,他的罪行是戀愛時腳踩兩只船。執行日的晚上,該男生去校園舞廳跳舞,結果那兩個女生同時出現,他的愛情騙局被揭了個底朝天。事後那兩個女生都說是收到該男生的紙條留言才來舞廳的,可那個男生顯然不會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這場戲無疑又是出自‘Eumenides’的手筆。”
  慕劍雲靜靜地聽完後,立刻捕捉到了壹個關鍵之處:“那盤磁帶呢?第三起案子中通過校園電臺廣播的磁帶,那上面應該記錄著‘Eumenides’的聲音。筆跡可以模仿,但壹個人的聲音是很難改變的吧?”
  “妳壹下就抓住了重點,厲害厲害!”曾日華不失時機地吹捧了對方兩句,然後摸出壹只mp3,“這裏有當時的錄音資料,妳聽聽。”
  慕劍雲戴上耳機,按下了播放鍵,很快從聽筒裏傳來甕聲甕氣的男子聲音,她聽了幾句後,皺眉道:“這個聲音挺奇怪的,似乎不太正常。”
  “很簡單,他捏住了鼻子。”曾日華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捏住了自己的鼻子,怪異的語音果然和錄音資料裏有些相似。
  “那這個聲音也沒有什麽參考價值了?”
  “以前沒有,但現在就不壹樣了。”曾日華嘿嘿壹笑,“現在的電腦軟件有著很多妳意想不到的功能。我的手下對這段音頻作了修復處理,可以模擬出這個人正常狀態下的語音,妳再聽聽看。”
  曾日華調節了壹下mp3,慕劍雲聽到耳機裏男子的朗讀聲果然正常了許多,那聲音似乎有些熟悉,但又無法確定地和什麽人對上號。
  曾日華在壹旁又開始解說:“這聲音聽起來很年輕吧?這說明十八年前,此人應該是個小夥子。再用軟件作進壹步的調整,我們可以模擬出此人十八年後步入中年的嗓音。”
  他壹邊說壹邊再次調節mp3,嘴角則詭兮兮地泛起笑容。
  聽筒裏的聲音變得渾厚了壹些,慕劍雲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羅飛!”
  的確,那略顯低沈的嗓音和羅飛極為相似,令人第壹反應便會想到他。
  慕劍雲驚訝的表情給了曾日華很大的成就感,他賣弄似的晃著腦袋:“現在妳該知道妳的那個任務有多重要了吧?”
  慕劍雲摘下耳機,她凝眉思索了片刻後,很嚴肅地問曾日華:“這個情況韓灝知道了嗎?”
  曾日華滿不在乎地搖搖頭:“不知道。”
  慕劍雲盯著對方看了小半晌,然後冷冷地說:“那妳為什麽要告訴我?這個案子,妳應該向韓灝負責。”
  曾日華卻只是笑嘻嘻地:“我找個理由和美女說說話不行嗎?”
  慕劍雲輕輕地“哼”了壹聲:“那妳現在說完了吧?我這就打電話叫韓灝過來。”說著她便伸手要去拿案頭的電話機。
  曾日華連忙起身攔住:“哎,別別別啊,妳這不是出賣我嗎?”
  慕劍雲與曾日華對視著,目光不算犀利,但卻鉆得很深。後者很快敗下陣來,訕訕壹笑:“好了好了,我說實話吧——這件事情我暫時不想告訴韓灝。”
  “為什麽?”
  “那個羅飛吧,我也不算太了解——但要說那幾起血案都是他做的,我還真不信。至少他回憶四壹八那個傷心的樣子不像裝的吧?而且這個人給我的感覺還不錯,比韓灝讓人舒服。所以呢,我不想搞得大張旗鼓的,還是先讓妳這個心理學家去探探底。”曾日華這番話說得很坦然,不像是撒謊的樣子。
  “嗯。”慕劍雲沈吟了片刻,點頭道,“好吧。但是我有壹個條件:我要妳手裏的所有資料。”
  “行。”曾日華未加考慮便壹口應允,“我這就去復印壹份給妳。”
  慕劍雲心中微微壹笑,這個曾日華做事全憑個人喜好,哪有壹點兒警察的樣子?但人倒也頗有可愛單純的壹面。
  倒是那個羅飛,這個輕易不露喜怒的男子,他的心中到底藏著怎樣的秘密?想到此處,慕劍雲的眉頭又忍不住皺了起來。
  十月二十二日,晚二十三點五十五分。
  金鼎中心別墅區72號。
  韓少虹有著良好的生活習慣。她入睡的時間壹般不會超過二十三點,之前她會喝上壹杯紅酒,這樣能使她享受到更好的睡眠。她知道自己已不再年輕,必須懂得保養才能保持住那與生俱來的麗質——這是壹個女人最大的資本。五年前,她正是憑借這樣的資本嫁了個令人羨慕的名門。
  韓少虹的先生姓董。稱董家為名門壹點兒也不過分,據說這個家族的上壹輩中曾出過省級的高官。韓少虹的丈夫算是董家小壹輩中佼佼的角色,在歐洲某國任常駐外交官。有著這層關系,韓少虹在國內打理的外貿公司想不興旺都難。三十歲不到,她就住著別墅,開著名車,儼然已成為省城上流社會的風雲人物。
  可是今天韓少虹卻睡不著了,她在柔軟舒適的水床上輾轉反側,心裏憋著壹股說不出的煩躁。即便是再好的紅酒也無法撫平她的心緒。
  為什麽?就是因為早晨收到的那封匿名信嗎?
  說實話,在最初看到那莫名其妙的“死亡通知單”的時候,韓少虹並沒有把它太當壹回事,甚至報警也只是走走形式而已。自從半年前的那件事在網絡傳開之後,類似的威脅已不是第壹次發生了。開始韓少虹還有些緊張兮兮的,可是三五次之後,她已變得有些麻木。上個月派出所還逮住壹個打恐嚇電話的家夥,那是壹個瘦弱白凈的半大孩子,被拘留的時候哭得壹把鼻涕壹把淚的,和電話中那兇神惡煞般的語氣完全對不上號。
  都是些可恥、可笑的家夥!卑微而又無能……否則怎麽會躲在角落裏幹出這種偷偷摸摸的勾當來?這就是那些恐嚇者在韓少虹心中慢慢形成的印象。她對這些人毫不懼怕,甚至對他們有著某種強烈的優越感。
  他們壹定是妒忌我,所以才會這樣瘋狂地攻擊我——韓少虹常常這樣來安慰自己。
  可是這壹次的事卻顯得有些特殊,報警之後不久,便有警察上門詳細了解了情況。到了下午,又有警察前來增援,其中壹個叫做熊原的高大男子自稱是特警隊的隊長。韓少虹也是個精靈剔透的人物,她的心中不免有些打鼓了:警方如此嚴正的陣勢會意味著什麽呢?
  有些事情不想則已,壹想便停不下來了。已到了夜深人靜、形單影只的時候。半年前的那場意外,此刻又壹幕幕地出現在韓少虹的眼前。
  是的,盡管遭受了鋪天蓋地的指責,但韓少虹自己卻始終堅持那只是壹場“意外”。
  如果那天不用急著趕去公司下壹張發貨單;如果那個叫熊光宗的菜農把攤位擺得靠裏壹些;如果自己開車的技術能繞過那個攤點;如果熊光宗不是那般態度惡劣、不依不饒;如果沒有那麽多人圍觀起哄,讓自己下不來臺;如果……
  這些假設只要有壹個成立,那後來的麻煩事也就不會發生了——這樣的念頭半年來已不知在韓少虹的腦海中縈繞了多少遍,可她卻很少去思考壹個更重要的問題:那個擋位究竟怎樣被掛上?而自己又是怎樣踩下的油門?
  她不願想,也不敢想,也許她已經相信了從自己嘴裏反復說出的話:我只是想倒車,我只是想繞過熊光宗,可我無意中掛錯了車擋……
  是的,我就是掛錯了擋!壹個聲音在韓少虹心底嘶喊起來:法律已經認定的事情,妳們有什麽權利指責我?威脅我?我賠了錢,名譽上也遭受了損失,妳們還想把我怎麽樣?!
  若是往常,當思緒到了這壹步的時候,韓少虹的心情便會慢慢平靜,她還有美好的生活,令人羨慕的生活,她不能容忍這件事壹直糾纏著自己,毀掉自己的未來。
  可是今天,她心中的煩躁卻如浪潮般洶湧難平,她感到壹種莫名的恐懼,當她借著夜色的微光看到墻上的掛鐘時,她終於把握住了那恐懼的來源。
  匿名信上的內容猶在眼前:
  死亡通知單
  受刑人:韓少虹
  罪行:故意殺人
  執行日期:十月二十三日
  掛鐘的指針正在轉過零點,十月二十三日亦隨之到來!
  韓少虹的心似乎被那指針紮中了壹般,渾身涼颼颼的極不舒服。
  這麽多警察如臨大敵般出現,自己將會迎來怎樣的壹天呢?那個寄來匿名信的Eumenides,又究竟是怎樣壹個人物?
  就在此時,床頭的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
  “嘟嘟嘟……”寂靜的夜裏,那鈴聲顯得格外刺耳。
  韓少虹“騰”地從床上坐起,她首先擰開了臺燈,然後伸手拿起了聽筒,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是拿著根雷管。
  “餵?”
  聽筒的那邊卻毫無聲息。
  “餵?”韓少虹加大嗓門,聲音略微有些變調。
  對面仍然無人回應她。
  韓少虹再也忍耐不住,她扔掉聽筒,下床逃也似的奔出了臥室。直到進入客廳,看到那幾個警察之後,她的心才安定了壹些。
  為首的警察正是熊原。從下午開始,他就帶著兩名隊員對韓少虹實施了貼身防護,夜間他們也守在客廳中休息。剛才電話鈴響起,他便已產生了警覺,此刻見到保護對象驚慌慌的樣子,連忙迎上去問道:“怎麽了?”
  “有個奇怪的電話。我接聽了,可是那邊卻沒有聲音。”韓少虹的語音急促而慌亂。
  熊原向部下打了個手勢,壹個特警戰士會意,輕輕拿起客廳中的分機,那個電話上早已安裝好了監控裝置。
  聽筒中仍然是毫無聲息,大約十秒鐘之後,“嘟”的壹聲長音,電話掛斷了。
  “立刻去查呼叫電話的信息。”熊原向手下吩咐了壹聲,然後轉過來安慰韓少虹,“我們來處理,妳回屋休息吧。”
  “不,我睡不著。”韓少虹粉白的面龐有些變色,“我和妳們壹塊待在客廳裏。”
  熊原笑了笑:“妳不用害怕,我們能保證妳的安全。妳看,我們在這裏守著,壞人不可能進來。妳臥室的後面也埋伏著我的同事,他們會整夜盯著窗戶附近的動靜。”
  “是嗎?”韓少虹似乎不太相信。
  “妳沒看見窗外停著的白色轎車嗎?那裏面坐的就是刑警隊的同誌,其中韓灝韓隊長還是我們這次行動的負責人。”
  聽對方這麽說了,韓少虹的心總算踏實下來,她轉身走回了臥室。進屋之後,卻不敢把門關嚴,露著十公分左右的縫隙,這樣似乎能與客廳更加接近壹些。
  熊原看著韓少虹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雖然他對這個貴婦人並沒有什麽好印象,但此刻也起了惻隱之心:不管她曾經多麽囂張跋扈,可她終究是個需要保護的女人。
  對來電的追蹤很快有了結果。不出所料,那是壹個不需登記姓名的聯通手機號碼,根本無法查出確切的使用者。熊原撥通韓灝的電話,與對方進行了溝通。
  “他什麽話也沒說嗎?”韓灝貓在轎車的副駕駛上,壹邊通話,雙眼仍緊緊地盯著別墅的後窗。
  “是的。”熊原強調道,“壹個字也沒有說。”
  半晌之後,韓灝森森地“哼”了壹聲:“他是在提醒我們,遊戲開始了。”
  此刻窗外夜色深沈。秋風掠過,發出“嗚嗚”的聲音,如泣訴般瑟冷,似乎也在附和著韓灝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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