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醉臥美人膝

　　薰期梗起脖子，背著雙手道：“沒有！老漢壹文錢都沒有！他有本事就殺老漢的頭！”
　　羅書道苦著臉道：“小侄哪敢真的讓妳老人家掏錢吶，這禮物小侄已經替妳給了，小侄只求妳老人家不要生小侄的氣，小侄把妳老人家請來也是迫不得已。另外，回頭見了那位欽差，還請老爺子說話稍微客氣壹點！”
　　薰期瞪了他壹眼沒有說話，羅書道打躬作揖地道：“老爺子，小侄求妳啦，求妳老人家看在妳那死去的老兄弟、小侄那過世多年的老父親分上，幫小侄這個忙吧，小侄這個都督也不容易啊！”
　　“妳……看妳這點出息！”
　　薰期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被羅書道這麽壹說，也不好繼續發火了，他嘆了口氣道：“罷了！老漢不與妳計較，妳說吧，什麽時候放老漢回去？妳這個地方透著壹股子官威臭氣，老漢聞不慣。”
　　羅書道賠笑道：“看妳說的，老爺子想走就走，小侄還敢攔著妳不成？”
　　“好！”
　　薰期扭頭招呼道：“女兒，叫上妳陳叔，咱們走。”
　　羅書道趕緊攔住他道：“別別別，老爺子，妳怎麽也得陪黃禦史吃頓飯，敬杯酒再走啊。”
　　薰期跺了跺腳，仰天長嘆道：“唉！如果妳老子還活著，也得被妳活活氣死，堂堂大都督，如此沒有骨氣，被壹個狗屁禦史擠對成這樣！害得老漢也跟著妳壹塊兒丟人！”
　　薰期拔腿就走，走出兩步不見羅書道跟上來，便怒氣沖沖地道：“站著幹什麽？走啊！”
　　羅書道奇道：“上哪兒去？”
　　薰期咆哮道：“當然是陪那個什麽混賬行子的狗屎禦史吃飯！”
　　羅書道賠笑道：“這還沒到飯晌啊，妳老歇歇乏、消消氣兒，等到酒席備妥了，小侄來請妳。”
　　薰期怒氣沖沖地又走回來，走到羅書道身邊時，沒好氣地甩下壹句：“妳可記住了，老漢這是看在妳的面子上，才肯咽下這口鳥氣。”
　　羅書道連聲道：“是是是，老爺子對晚輩提攜之恩，小侄銘記在心……”
　　羅書道壹個長揖到地，再擡頭時，只看到薰期的屁股消失在門內，然後“砰”的壹聲，大門關上上。
　　羅書道的臉上還帶著笑，但是笑容中漸漸滲上壹層苦澀：“黃禦史說他肯放人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薰期頭人說願意他願意走人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羅某人……還真是好有面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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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候，陳家的人被放回來了，羅都督親自陪同，把他們送回來的。
　　薰期頭人難得地沒有扯開他的大嗓門繼續罵人，壹回陳家就悶頭兒回了後院。雖然他只是被羅書道“請到”都督府喝了頓酒就回來了，在他看來已是丟盡了顏面。
　　奈何這不是他的地盤，耍威風也得有個限度，還有那個黃禦史，雖然只是壹個禦史，他若想殺如同殺雞，可黃禦使的背後站著朝廷，他不能不忌憚三分。
　　陳大羽夫婦則是壹副劫後余生的樣子，很是慶幸陳家攀上了這麽壹個了不起的親家，否則這壹遭他們是在劫難逃了。回到陳家，撕去各道門上的封條，陳大羽夫婦都到薰期頭人那裏去了。
　　羅書道在陳家沒人理會，心裏好不是意思，他在薰期面前轉悠了幾圈，又道了番歉，便訕訕地離去了，陳家人和薰期的人都在薰期房裏大罵黃禦史，誰也沒有註意到小雪蓮已經怏怏的獨自走開。
　　“雪蓮小姐！”
　　雪蓮獨自蹲在院角，把裙子摟到膝上，正壹片壹片地揪著野草葉子，壹副百無聊賴的模樣。楊帆喚了她壹聲，雪蓮只是擡頭看了壹眼，依舊嘟著小嘴，壹句話也不說。
　　楊帆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子看看她的模樣，笑道：“雪蓮小姐不開心了啊？有薰期頭人護著，又沒有人敢欺負妳，幹嗎不開心？有驚無險，安然回家，該慶幸才是啊。”
　　雪蓮揪了片葉子在手裏輕輕撚著，直到那綠色的汁液染了她纖纖的手指，才幽幽地道：“可是……楊家的人都被抓起來了呀。”
　　“楊家的人？”
　　楊帆皺了皺眉，馬上反應過來，知道雪蓮說的楊家的人就是楊明笙的族人，他奇怪地問道：“楊家的人也被抓了？和妳們壹起被抓的？這究竟是因為什麽罪名啊，如今妳們被放回來了，為什麽楊家的人還要關著呢？”
　　雪蓮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個小孩子，沒有人和我說這些。被抓的那些人，我都好熟悉，有叔伯，有嬸娘……，雖然我娘嫁給了我爹，可是他們對我壹直很好，看著他們被抓，我很難過。”
　　楊帆皺了皺眉，道：“妳怎麽不請薰期頭人幫忙把他們救回來呢？”
　　雪蓮低聲道：“我雖然沒問，可我看得出來，說了也沒用。頭人不想跟那個壞人說壹句軟話，這壹回還是羅都督幫忙，我們全家才被放回來。所以就算我開口，薰期頭人也不會幫忙，還會被爹娘罵不懂事。”
　　楊帆笑道：“說得像個小可憐似的，妳是他的兒媳婦嘛，又不是外人。”
　　雪蓮搖搖頭，道：“娘說，雖然頭人很喜歡我，我也不可以恃寵而驕。阿娘說得對，頭人有四十多個兒子，如果每個兒子都用自己的私事去煩他，他如何做全族的大頭人？”
　　楊帆沈默了壹會兒，輕輕道：“雪蓮小姐，其實妳不是小孩子了，妳已經長大了。”
　　楊帆隱隱有些不安，他在刑部待了這麽久，對於三法司辦案的壹些程序和手段已經相當了解了。楊家的人被抓，看起來是很莫名其妙的事，如果要據此猜測黃景容的動機，似乎他只是想把謀反案擴大化。
　　但楊帆不這麽想，楊氏族人為什麽會躍入黃景容的眼簾？只能是因為楊明笙，楊氏族人在洛陽那般風光是因為楊明笙，被迫離開洛陽也是因為楊明笙，而楊明笙是刑部郎中，幹的就是楊帆現在這個差事，是當時的刑部第壹打手。
　　當時的刑部和禦史臺明爭暗鬥，比現在還要激烈，楊明笙壹定得罪過許多禦史臺的人，所以黃景容趁機報復楊家是順理成章的事。但是他用什麽理由把不是流人的楊家扯進謀反案？
　　楊帆馬上想到，周興就是因為謀反罪而死，楊明笙是周興的得力打手，黃景容準備如何利用這壹點，便也不言而喻了。想通了這層關系，楊帆馬上覺察到，黃景容似乎已經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那些流人可以殺了！
　　這時，雪蓮又說話了：“薰期頭人去赴宴，回來時很生氣地說，有兩個部落的頭人被抓了，那是兩個小部落，每個部落都只有百十來人，因為太小，平時安分守己，從不招惹是非，結果卻被他指說是叛賊的同黨。
　　羅都督偷偷對薰期頭人說，黃禦史這麽做，只是因為這兩個部落輕慢了他，壹個部落送的禮物太輕賤，都是些山珍野果，不值幾個錢。另壹個根本沒送禮。
　　禮送的輕的那個部落其實是因為太窮了，另壹個沒送禮的部落靠打獵為生，族人都住在深山老林裏，跟壹群半野人似的，本想著縱然不送禮也不會被他註意到。結果……，薰期頭人說起來就生氣，可還不是沒救他們麽，他只罵這個欽差貪婪成性、睚眥必報，沒有壹點欽差天使的風度。”
　　“他不是沒有風度，而是想要找齊可以動手殺人的證據……”
　　楊帆迅速轉著念頭：“原蓄意謀反的周興余孽楊氏族人乃是此案主謀，被判流放心懷不滿的流人們則是同犯，那兩個可憐的小部落則是被他們收買，準備壹同造反的同謀，壹起‘謀反案’就這麽被炮制出來了。”
　　楊帆長長地籲了口氣，擡頭看了看天色，暮色沈沈，黃景容已不可能這個時間出城。尤其是薰期剛剛赴宴回來，也就是說黃景容剛剛散了酒宴。
　　明天，明天應該就是黃景容揮起屠刀的時候了吧？
　　楊帆緩緩站起身，從院墻上方望向遠處的山峰，日薄西山，殘陽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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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景容今晚的心情很不錯，昨日赴宴的地方官員和土司頭人們在知道他這位欽差大人的“雅好”之後，壹大早就陸續送來了許多黃白之物和其他珍奇。
　　美中不足的是，官員們大多是親自來送禮的，土司頭人們卻大多是遣派管事送來，未免有些不夠恭敬。此外，還有壹些土司頭人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人沒到，禮也沒到，黃景容咬著牙根，把他們壹壹記在了“賬”上。
　　但是到了下午，薰期被抓的消息傳開以後，送禮的人便絡繹不絕了，甚至還有壹些上午給他送過禮的人，嫌自己送的禮太輕了，下午又給他補了壹份，果然是些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賤種。
　　那個熏期他本來是決心拿來祭旗的，不過此人被抓之後倒是馬上服軟了，不但立即給他送來壹大筆錢，還送了兩個妖嬈嫵媚的蠻族美人兒給他暖床，聽羅書道說，此人在西南還是比較有勢力的。
　　黃景容考慮了壹下，決定看在那些黃白之物和那兩個美人兒面上，放那死老頭壹馬。那老頭兒是姚州的，不是本地人，放他回去還可以藉他之口把自己的威名在姚州傳播開來，免得自己到姚州的時候還要立壹立威，才能折服那些不識相的人。
　　黃景容赴宴回來，先掀開那壹只只箱籠，眉開眼笑地點檢了壹番金銀珠寶，又壹壹鎖好，這才興沖沖地向臥室走去，裏邊正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兒在等著他呢。
　　醒握殺人劍，醉臥美人膝，這幾乎是每個男人的夢想。
　　看來黃景容是想顛倒壹下順序，今晚醉臥美人膝，明朝醒握殺人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