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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肉厭文身

中國異聞錄 by 桐木

2024-5-13 20:23

  
  原始社會時期,古人用白泥或燃料在身體和臉部畫出紋路,既美化形象又恐嚇敵人,圖案多以原始圖騰為主,這就是最早的紋身。
  中國紋身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三千五百年以前,多用於觸犯刑法之人,工匠用針蘸墨水把圖案刺在犯人臉部、身體的顯眼部位,相當於給犯人紋刻“犯罪檔案”隨身攜帶,稱為“墨刑”。因為只有黑色,時間久了顏色會發藍發青,又叫“刺青”。
  西周時期,江南吳越壹帶居民有紋身習俗,雕鏤皮膚作為紋身,後來有仲雍(周太王次子)的小孫女以刺繡服裝取代紋身,這也是江南刺繡的起源之壹。
  隨著時間推移,紋身演化成社會習氣較重的江湖人士特有的標誌。《水滸》裏就有三個通體紋身的好漢:“花和尚”魯智深、“九紋龍”史進、“浪子”燕青。
  發展至今,紋身成為時尚元素,現代人對紋身的理解包羅萬象,極具個性,紋身部位也是五花八門,匪夷所思。
  紋身有兩種,壹種是身體刺青,在皮膚上刺進各種圖案或文字,難以去掉;第二種是人體彩繪,可以隨時洗掉。近年來出現不幹膠彩畫(紋身紙),往身上壹貼即可。
  紋身方式分為三種:第壹種是流傳自毛利人,用鯊魚牙齒及動物骨刺捆上木棒蘸上墨水,用小錘敲擊入膚;第二種是用針手工點刺入膚;第三種是美國人山姆·奧瑞裏壹八九二年(也有說是塞繆爾·奧萊裏壹八九〇年)發明電動紋身機,由電機帶動刺針刺入皮膚,成為延續至今的主流紋身方式。
  紋身師這個職業也應運而生。
  之所以談這麽多,是因為我和月餅經歷過壹件關於紋身的詭異事件。
  在這裏,我只想說:
  壹、不要紋不明所以的古怪文字、圖案;
  二、不要紋五個以上的數字組合;
  三、紋動物要看屬相是否相克,有些動物最好不要紋在身上,尤其是貓、狐貍、蛇;四、戀人頭像、人名最好不要紋,壹旦分手立刻洗掉;五、切勿接近在顯眼位置紋著動物、眼睛、神秘符號以及文字造型的人;六、切記!不要與有十二生肖圖案、文字的紋身者有身體接觸!
  七、不要紋和紋身師相同的圖案!
  壹
  月餅打開第三本書,上面出現了奇怪圖形,說明圖書館的第二個任務確實是解決“楊澤在古城迷昏少女”事件。我們愈發確定了壹個推論——集合“八族”智慧建立的圖書館,形成壹種神秘力量,能夠提前預知即將發生的事情,通過組成“62188”的書本向“異徒行者”傳達喻示。
  細想整件事,雖然匪夷所思並且有個致命漏洞,可是又不得不信。
  月餅提出壹個很有趣的觀點:這兩件事都和“八族”有聯系,那麽圖書館是否類似於“先天吉兇陣”、“五行福禍陣”,能夠預測和八族有關的喻示,由護陣人(我和月餅)處理?
  韓峰對此嗤之以鼻,我舉了《推背圖》的例子反駁。《推背圖》比作圖書館,每壹頁出現的預言圖文和每本書出現的喻示有什麽區別?所謂預言性質的物品壹定是書麽?英國的“巨石陣”還號稱是對上世紀初兩次世界大戰預言性質的古建築群。
  韓峰也著實討厭,梗著脖子就是不信。我和月餅都是“妳不懂我也不願多解釋”的性格。韓峰就這麽點想象力,我們總不能打開他的腦殼再挖出兩勺腦漿給他擴擴腦洞吧?
  壹頓酒喝得很不痛快,倒是討論第三本書喻示的時候,韓峰異軍突起,指出這是東越市地圖,綠線代表閩江。月餅從電腦裏找到東越地圖作對比,居然分毫不差。
  地圖上紅點的位置是東越市博物館。
  我大為震驚,看不出韓峰還是個地理學霸?韓峰雖說固執,倒是個實在人,說了其中緣由。
  我們去南平這幾天,韓峰查出楊澤是東越市博物館的保安,半個月前辭職。韓立收到的那封信,是楊澤出發來古城之前從東越市寄出。
  壹家人大為興奮,紛紛請纓共赴東越。我心說這挺嚴肅的事兒整成了組團旅遊。正準備拒絕,月餅使個眼色,打著哈哈說再準備幾天搪塞過去。
  早晨天還沒亮,我們倆就偷偷開車跑了,目標是東越市博物館。
  倆人輪換著開了三十多個小時,到達東越市已是第二天傍晚。我困得睜不開眼,月餅也沒什麽精神,索性先去東越市最有名的“三坊七巷”轉悠壹圈,吃點東西歇歇腳。
  二
  “三坊七巷”號稱東越歷史之源、文化之根,位於東越市南後街和兩旁街坊。烏壓壓的老宅與現代化高樓大廈相映成趣,古今建築水乳交融的景致在其他城市很難見到。
  鳥瞰東越市,南北為九仙山、烏石山、越王山,東、南、西三向繞有護城河,面朝大海,正是堪輿走勢的“聚氣納財”之相,又應了“三山鼎峙,壹水環流”的“福祿壽”格局。
  唐末,王審知建立閩國,依地勢重建東越市,形似聚寶盆,三坊七巷恰恰位於盆眼位置,聚齊了東越好風水,正如壹首詩詞描述的——“誰知五柳孤松客,卻住三坊七巷間”,這裏自古就是人傑地靈的風水寶地。
  由此可知王審知也是精通風水堪輿的高人。
  三坊七巷青石板鋪地,白墻烏瓦,坊巷縱橫,形似迷宮,如果沒有特定目的地,邊走邊看倒也不擔心迷路。只不過千百年歷史老屋外掛著“屈臣氏”招牌,鄰屋是壹家麥當勞,略有些時空錯亂感。
  我們逛街逛得肚子餓了,在“同利肉燕老鋪”要了兩碗肉燕,店小二端上來才知道就像是“魚香肉絲”沒有魚,這玩意兒和燕子壹點關系沒有。
  肉燕又稱“太平燕”,福州有“無燕不成宴,無燕不成年”的老話,做肉燕也是東越人家家戶戶必備手藝。制作時取豬腿瘦肉用木棒打成肉泥,摻番薯粉搟成紙片般薄,切成三寸見方小塊,裹進鮮肉餡,晶瑩剔透形似燕子,煮熟澆湯,很像餛飩。東越美食以鮮甜為主,肉燕也不例外,入口咬勁十足,肉味鮮而不膩,湯汁甜美,唇齒間留著淡淡清甜,別有壹番滋味。美中不足是分量太少,北方人吃壹碗也就是個兩三成飽。
  我和月餅大呼過癮,連啤酒都沒舍得喝,在食客們目瞪口呆中連吃五碗才算是心滿意足,結了賬繼續溜達。
  “月餅,東越小姑娘雖說個子不高,白白凈凈長得真不錯,細腰長腿別有異族風情啊。”我飽暖思淫欲。
  月餅揚了揚眉毛:“東越人是戰國時期當地閩族和越國遺民融合的後裔,既有越人靈秀又具備閩族特征,長得不好看那才叫奇怪。”
  我假裝拍景偷拍丫頭,結果被發現了。倆丫頭瞥我壹眼,秀氣十足略帶羞澀地走了。我感慨道:“這要是換在北方,早被罵了。難怪妳丫見天兒在南方旅遊。”
  月餅微微壹笑:“也就妳這個淫賊能把偷拍和旅遊生拉硬拽扯到壹起。”
  我伸了個懶腰:“君子色而不淫,好看的姑娘誰不願多看兩眼?”
  邊說邊走,溜達到壹個亭子,亭側相向而生兩棵古榕樹,枝繁葉茂郁郁蔥蔥,更妙的是枝葉連理相擁成蔭,遠看如同戀人相抱。我們坐在亭邊歇腳,亭內兩個老人在喝茶閑談,穿黃襯衫的老人捧著茶壺嘬了口:“還記得‘合抱榕’的傳說麽?”
  圓臉老人意興闌珊道:“河道改造,雙拋橋修成亭子,知道這個傳說的娃娃越來越少了。”
  兩個老人有意無意地看了我們壹眼,妳壹言我壹語地講了壹段關於“雙拋橋”、“合抱榕”的傳說——
  三
  邱然拎起遍體通黑的公雞,對著雞脖子橫起壹刀,血沫從喉管噴出,公雞“咯咯”慘叫,雞血四濺。邱然蘸著雞血塗抹窗臺,血漿像是碰到烙鐵,“哧哧”冒著煙,烤成壹道道血幹。
  煙氣化成壹張兔子臉的形狀,彌漫在窗前聚而不散。邱然聞著腥濃的雞血味兒,驚恐地望著窗戶,心裏越來越冷。
  屋裏燭光忽明忽暗,窗紙上映著披頭散發的女人影子,慘叫聲越來越淒厲,像壹只正在地獄受刑的厲鬼。身材佝僂的老婆婆蹲在女人胯部,急道:“邱然,孩子腳先出來了,只能保壹個!”
  邱然如同五雷轟頂,呆呆地說不出話。
  “婆婆,”翠娘掙紮著厲號,“娃兒還沒到世上走壹遭,不能就這麽沒了。”
  “邱然,快做決定!”
  “我……我不知道。”邱然跪在地上,手指深深陷進土裏。
  “保孩子,我撐不下去了。”翠娘氣若遊絲,“邱然,替我把孩子帶大。”
  “翠娘,對不住了,去了那邊別怪我。”婆婆舉起剪刀,插進翠娘高高隆起的腹部,由下至上剪去。“咯吱咯吱”的鉸肉聲中,鮮血斑斑點點噴了滿窗,翠娘慘呼兩聲,沒了動靜。
  “翠兒!”邱然壹聲狂吼,拽斷雞脖子,狠狠摔在地上。雞頭落在墻角,眼皮開合不止,啄食著地上的石子。雞身子撲棱著翅膀,雞爪淩空亂抓,翻身撐地居然站了起來,晃晃悠悠地走向雞頭。
  邱然怔怔地看著,手腳嚇得冰涼。屋裏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翠娘猛地坐起,揮舞著胳膊,壹只血手沖破窗戶,搭在窗欞上面,攥成拳頭又緩緩松開,殘血順著手腕上的“兔”字紋身滴落。
  “翠兒!”邱然跪倒,“咚咚”磕著響頭。
  雞頭壹聲啼叫,雞脖子裏噴出熱騰騰的血,再也不動了。屋裏傳出響亮的啼哭,婆婆捧起嬰兒:“邱然,是個兒子!啊……”
  邱然心裏壹沈,不顧“女子生育男人不得入內”的老規矩,沖進屋裏。
  翠娘肚子豁開壹道血口,羊水摻著血水流了滿床,早已死去。婆婆癱坐在地上,血淋淋的嬰兒掛著半截臍帶,拱著婆婆幹癟的胸膛哭個不停。
  “又……又壹個……”婆婆哆哆嗦嗦地捧起孩子。
  看清了孩子模樣,邱然失聲喊道:“怪……怪物!”
  “妳長長眼吧!”婆婆摸著嬰兒豁裂的嘴唇,老淚縱橫,“這只是孩子啊!”
  “婆婆,剛才……剛才黑雞活了,這孩子是妖孽,不能留!”邱然臉色鐵青,早把翠娘的遺囑忘個幹凈。
  婆婆瞪著邱然:“這是翠娘用命換來的孩子,是妳邱家的種。”
  “不……不……”邱然向後退去,“這不是我的孩子,這是妖怪。”
  “男人都壹樣,沒出息!”婆婆剪斷孩子臍帶,包裹嚴實出門,“我把他接到世上,妳不養我養。”
  邱然看到婆婆肩頭亮起兩盞小燈,背上趴著壹團黑乎乎的人影,吹滅了其中壹盞。
  燭火突然暴漲半尺,“忽突突”閃著綠光,映著墻角幾具還未完工的棺材。翠娘手指動了動,“咯吱咯吱”坐起身,蒼白的眼仁直視前方,慢慢地爬下床。
  邱然早就嚇掉了魂,眼睜睜看著翠娘走到身邊,豁開肚子罩住他的腦袋。他清醒過來,用力扳著翠娘身子想掙出腦袋,卻發現根本使不上力氣。他張嘴喊叫,血肉湧進嘴裏,順著喉管緩緩滑落。
  “妳不愛惜我們的孩子,那就壹起走吧。”翠娘舉起剪刀,插進邱然脖子。
  “噗噗”,燭火熄滅。月光透進窗戶,像壹張殮布蓋著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房門悄無聲息地推開,走進來壹個長發覆面的老婆婆,用針蘸著紅色液體在屍體上刺出蛇形花紋,念著壹串奇怪的咒語。
  邱然和翠娘直挺挺地站起,晃晃悠悠地走進棺材,躺了進去。
  老婆婆走出屋子,身影融進黑夜,遺憾地說道:“可惜了兩張好皮。”
  四
  第二天,百姓們圍著“邱記棺材鋪”議論紛紛。
  連著四個月,東越出了四起“孕婦生子鬧鬼”的怪事。鐵匠鋪楊氏生了個渾身黑毛,尖嘴鬥眼的孩子,丈夫楊秋水沒敢聲張把孩子偷偷丟進河裏。第二天鄰居發現夫妻倆並排躺在床上,身體被燒紅的鐵水燙得稀爛,鐵渣凝固在皮肉裏,死相無比恐怖。
  船夫何青的老婆生出全身長鱗,沒有五官、四肢的肉條。何氏夫妻嚇得魂飛魄散,抱著肉條找船把式破災。船把式大吃壹驚,說這是“蛇神娘娘下了詛,必須立刻除掉”。
  船把式按照船幫老規矩,設了祭壇擺上蛇神娘娘的神像,用船擼子把肉條頭尾串聯,抹上厚厚壹層魚油,放在火上烤成焦炭,碾成末撒入河中。本以為破了災,過了半個月,何氏夫妻和船把式全身碗口大小的血窟窿,赤裸著死在同壹艘船裏。收屍的時候,船把式眼睛裏鉆出幾只白色長蟲,在甲板上撲騰著逢人就咬,被漁民亂棍打成肉泥。
  過了沒幾天,在場的漁民身上長出蛇鱗形狀的白蘚,淌著膿水全身潰爛而死。
  胡氏壹家死得更是恐怖,孩子生來就有四顆小牙。滿月那天,夫妻倆多喝了幾杯沒有餵孩子,熟睡時被孩子啃掉鼻子眼皮,痛醒後互相看了壹眼,生生嚇死。孩子死在夫妻中間,牙縫裏夾著幾塊人皮渣子。
  連著三起怪嬰死人事件,東越城人人自危,用雞血占蔔辟邪,防止慘禍降臨。
  (東越人自稱“蛇種”,信奉越巫,遇事用雞占蔔,又稱“雞蔔”。秦漢時期越巫名揚天下,漢武帝更是對此深信不疑,在皇宮中建“越祝祠”,用“雞蔔”判斷福禍祈求長壽。)
  百姓們見到邱家院子裏有只黑公雞身首異處,墻上塗著巫蔔符號,夫妻倆還是慘死,認為是孩子不吉利,引來巫詛。眾人跑到穩婆家,吵吵嚷嚷要她交出孩子,徹底祛除煞氣消災。
  穩婆為保孩子性命,當著眾人面拿刀子割開孩子的豁嘴,用針線把唇肉重新縫合。孩子疼得“哇哇”直哭,穩婆流著淚大罵:“妳們十個有九個是我接生的,老太婆這輩子手裏從沒糟蹋過孩子。如今這孩子是個好娃兒,妳們要動他先把老婆子的命拿走。”
  眾人早已失去理智,任由婆婆哭罵,奪了孩子扔在盛滿雞血的缸裏淹死,屍體埋在榕樹底下,澆了雞血破除煞氣,這才散去。
  過了幾天,有人發現婆婆暴死家中,正值天氣炎熱,屍體腐爛不堪,爬滿蒼蠅白蛆。幾戶人家心裏有愧,湊錢買棺材葬了婆婆。收拾遺物的時候,卻在床下發現十多只僵死的公雞,雞屍堆裏藏著壹個槐木雕刻的蛇神娘娘,從頭到腳紮著七根小針。被套裏子上刺著所有經她手接生孩子的生辰八字,慘死的四家人也在其中,名字用紅色顏料塗抹,聞著是雞血味道。
  百姓們見到這些東西,斷定婆婆在練某種邪術,豁嘴孩子被雞蔔破掉煞氣,妨了邪術,反噬婆婆身亡。憤怒的百姓把屍體挖出吊在城門上,任憑風吹日曬雨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永世不能投胎。
  幾戶要生娃的夫妻,生怕已經遭了惡詛,合夥湊錢請烏石山的蔔婆祛邪。
  蔔婆到了東越,百姓們見到她的模樣,大失所望,交頭接耳這個二十來歲,全身刺著花紋的漂亮小姑娘能幹出啥名堂。蔔婆不以為忤,吩咐百姓準備了壹口大缸,三十二條地鱔(盲蛇,常年生活在地底,以蟲卵和幼蟲為食)、四十九只黑公雞、壽山石塊,連同婆婆幹屍放入缸中壹起搗爛,缸壁上用雞血畫了類似於蛇的符號,生火燒成壹坨青灰色石頭,刻成人首蛇身石俑。
  五
  兩個老人突然不聊了,喝了幾口茶起身要走。我聽得正起勁,這麽壹來心裏沒著沒落,比在網上追更新還要難受。
  月餅瞇著眼睛笑道:“既然講了,何不講完呢?”
  “蔔婆破了邪術,為了防止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定居東越,給百姓們紋身辟邪,發明了壹種燕子形狀的美食,百姓服用消了惡詛。”黃襯衫老人走出亭子,“於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
  圓臉老者接著說道:“這裏從前是條河,住著邱、何兩戶人家。兩家子女青梅竹馬,卻在迎親之日被胡家惡少撞見,貪戀何小姐美色,搶回府裏。何小姐趁著看守疏忽逃回邱家,正要和丈夫私奔逃難,胡惡少帶著家丁趕來,把兩人捆綁抓走。夫妻倆壹路罵不絕口,胡惡少惱羞成怒,把他們拋進河裏淹死,屍體埋在南北兩岸,死也不能在壹起。後來河兩岸各長出壹棵榕樹,樹根在河底相互交錯,樹枝在空中攀連,成了壹道奇觀。自此這座橋被稱為‘雙拋橋’,這兩棵榕樹就是‘合抱榕’。”
  我聽完這段類似於“梁山伯和祝英臺”的故事,忍不住說道:“大爺,您講跑題了。”
  兩個老人相視壹笑,慢悠悠地轉過街角。
  聽了這麽個莫名其妙的故事,我正胡亂琢磨著故事裏的各種關聯,月餅望著老人遠去的方向說道:“發現了麽?”
  我心裏壹楞隨即明白了,盤算著亭子和榕樹的位置,沒得出結果:“風水沒問題,沒有陰氣,兩個老頭不是‘懵’。”
  這裏多說兩句——
  有些地方的風水布局非常詭異,或是人為或是天然,形成“聚陰成人”的格局,被稱為“封屍地”。這種地方埋進屍體,受風水影響不會腐爛,屍氣化成陰氣變成人形,多以老人、女子形象出現,與常人沒什麽區別,喜好和人聊天,這就是“懵”。
  “懵”多出現於有古建築的旅遊景點,常人無法分辨。在景區歇腳的時候,身邊如果有老人、女子四處找陌生人說話,再看若是穿著黑鞋,額頭無汗,眼睛很少眨動,多半就是“懵”在作祟。
  拍照時切勿將“懵”拍入鏡頭,否則會把它帶走。這也是火眼低的遊客為什麽從旅遊區回到賓館、家中,始終心神不寧,睡覺時總感覺身邊有人的原因。
  有些“懵”生前死得太慘,怨念不散,化成人形也是原來的模樣,不與人交談,保持著臨死前最後的行走狀態。在著名古都的某個大型古建築群,曾經有眾多遊客親眼見到壹排宮女服飾的“懵”,還有人拍了照片。
  我和月餅在後來的經歷中,曾經在某個著名鬼村遇到過“惡懵”,險些喪命。現在想想依然渾身發冷,有時間會把這件事記錄下來。
  書歸正傳——
  “肯定不是,‘懵’怎麽會自己離開封屍地?”月餅摸著鼻子,“他們的手背上紋著和楊澤那樣相似的字。”
  兩個老人早沒了蹤影,我心裏壹急:“追!”
  “沒必要。既然敢露面就不怕咱們發現,”月餅沈默片刻,“南瓜,妳註意到沒有,這裏的本地人似乎特別喜歡紋身。”
  來來往往的人們分不清是遊客還是本地人,夜晚也看不清是否有紋身,我不明白月餅是從哪裏得來的結論。
  “看看妳剛才拍的女孩照片。”
  我點開照片放大了細看,從她們的手背隱約能看到漢字紋身。
  “有人知道咱們來了,那個故事或許是警告。”月餅走出亭子望著夜空,“真巧,今晚正好沒有月亮,很適合陰人夜行。”
  莫名的寒意從腳底慢慢爬到頭皮,我打了個哆嗦:“月餅,妳怎麽知道的?”
  月餅懶洋洋地說道:“兩個老人講的故事,其中的關聯妳沒聽出來?”
  就在我楞神的工夫,手機狀態欄冒出壹條微信提示——韓藝:[小視頻]。
  視頻裏是壹個巨大的黑暗空間,影影綽綽抖動得很厲害。急促的奔跑聲中,韓藝結結巴巴說道:“南……南曉樓,我們在……在……博物館,有……有……”
  視頻就到這裏,我急忙打著韓藝電話,關機狀態。我心說這下麻煩大了,韓立帶著兒女折在博物館了?這個老頭辦事兒怎麽這麽不靠譜!
  正心慌意亂著,月餅倒是壹點兒也不著急:“給奉先打電話。”
  我撥通電話,聽筒裏傳來熟悉的酒吧音樂。
  “南爺,啥事兒?這麽快就完成任務了?”
  “奉先,韓立壹家子今兒去酒吧了麽?”我盡量保持著聲音平靜。
  “快別提這事兒,昨兒壹大早妳們就走了,韓峰很不高興,說看不起他們。”李奉先憤憤地說道,“就他那個德行,看不起也是應該的。南爺您放心,我沒甩好臉色!”
  李奉先又嘟嘟囔囔說了半天,我腦子亂糟糟的根本沒有聽他說些什麽,應付幾句掛了電話。
  “去博物館吧,他們早到了。”月餅向停車場走去,“飛機比車快啊。”
  五
  坐在車裏,我撥著韓立、韓峰的電話,都是關機狀態。我把視頻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忍不住罵道:“他媽的韓立這個老盜墓賊,盜天盜地盜到博物館,還把倆孩子拖下水!”
  “換作我是韓立,也要搞明白到底誰是幕後主使,誰寫的信,誰當年救了他。況且……”月餅嘴角掛著壹絲冷笑,“妳真信他們出事了?”
  月餅的態度讓我很生氣,忍不住回了壹句:“月餅,妳丫有點人性行麽?”
  “妳好好想想,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情發微信視頻?”月餅猛地踩了剎車,“壹切小心吧。”
  我心裏壹驚,卻不願承認月餅的分析有道理。如果真是這樣,人與人之間除了欺騙還有什麽?也許,我只是壹廂情願地相信,所謂“朋友”都是值得信任的好人。
  車突然剎住,月餅背著包下車,望著遠處的壹棟建築:“我寧願相信有人脅迫韓藝發視頻,設了個圈套等著咱們往裏鉆。”
  我點了根煙深深吸了壹口:“但願他們不會有事。”
  “韓藝的視頻發出到現在已經過了二十五分鐘十二秒,”月餅看了看手機時間,“如果‘博物館木乃伊’的傳說是真的,足夠三個人死幾十回了。”
  來東越的路上,我搜集了許多關於東越的詭異傳說,和博物館有關聯的是“博物館木乃伊鬧鬼”異聞。
  東越市博物館二層陳列著南宋末年的夫妻木乃伊。二〇〇七年二月份某天,晚上十點多有壹位女保安巡邏,經過那兩具木乃伊,隱約聽見有人說著聽不懂的話。女保安嚇壞了,手電筒掉了也顧不上撿,跑出博物館。
  第二天,管理員發現男木乃伊的隔離繩打了五個死結掉在地上。他找來女保安問問情況,女保安支支吾吾說了晚上發生的事情,管理員將信將疑,把這件事隱瞞過去再沒提起。
  過了壹個星期,女保安突遇車禍去世,同事們以為是意外,管理員覺得不對勁,後來再沒發生什麽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四月份,有三件珍貴物品失蹤,警方沒發現任何被盜線索,博物館只好加強夜間巡邏。晚上又是十點多的時候,壹位男保安路過木乃伊,也聽見了那些聲音,直接暈倒在地上。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躺在門口的椅子裏,旁邊擺著壹雙女保安曾經穿過的鞋子……
  我和月餅路上分析過,楊澤曾經是博物館保安,他的異變應該和木乃伊有某種聯系,本想第二天去博物館踩踩點兒再作打算,結果出了韓藝這件事,真讓人惱火。
  月餅比畫著博物館的造型:“妳覺得它像什麽?”
  石磚鋪成的廣場盡頭,壹排臺階斜斜向上延伸至長方形的博物館,館頂左右是巨型月牙建築,由梯形橫臺中間連接,兩條寬大的平臺從月牙建築擴展到館體外部,整體造型很像廟宇,更像是壹座陵墓。
  我心裏壹緊:“不可能是個墳堆子吧。”
  “許多博物館陳列著木乃伊、幹屍,如果把陳列品當成陪葬品,擺設的車馬人物塑像相當於殉葬的人和動物,那麽博物館會不會是專門為木乃伊、幹屍建造的陵墓?”月餅眉頭皺成疙瘩,“而且,博物館分區域放置不同的東西,和陵墓的主墓、副墓、子墓、儲墓很相似。”
  月餅這個觀點太驚世駭俗,我消化了好壹會兒才理清博物館和陵墓的聯系:“如果真是這樣,那兩具木乃伊詐屍了?”
  月餅冷笑著:“白天對外開放,遊客參觀實際是祭拜,靠大量陽氣壓住木乃伊。夜間十點多是人的體氣陽衰陰盛之時,也是天地間陰陽輪轉時刻,陰物此時遇到陽人,詐屍也不是沒可能。所以……”
  月餅說到這裏,很奇怪地看了我壹眼。
  我們遇到很難理解的問題,習慣這樣無目的地閑聊,往往會在偶然壹瞬間碰撞出火花。
  我立刻明白了月餅想到了什麽:如果這是個陵墓,就可以解釋韓立他們如何在半夜進入戒備森嚴的博物館。對於精通盜墓手藝的韓立來說,進陵墓比串門子還要簡單。
  “只有進去了才知道。”月餅進了房車,“妳找氣眼,我拿裝備,今晚當壹回盜墓賊。”
  古人相信“人死靈存”,建造墓穴時會在隱秘位置做壹個氣眼,墓主的“靈”可以自由進出。手藝淺的盜墓賊不懂這些門道,尋到墓穴只會挖地洞進入,真正的高手則是通過尋找氣眼入墓。
  我曾經讀過壹本古籍,裏面記載著壹段乾隆年間關於“氣眼”的異聞——“洛陽某村數井幹涸,村民於村邊尋水眼鑿井。月余,井水赤紅如血,屍蠹如米,眾驚恐,惶惶終日。周邊聞訊,趕至觀之,皆嘖嘖稱奇。或曰‘此乃龍脈,三牲祭獻,封井可安’,眾依言遵循。不壹日,村童山間玩耍,遇深洞,零落瓷盆白碗,拾之歸家,有見識者稱此為前朝遺物,必有古墓。眾大喜,結伴掘之,及至十丈余,見先晉墓穴,財物皆毀。棺中尚存壹屍,遍體紅毛,眉眼如生,棺側鬥大壹洞,有水聲。須臾,紅屍坐起,發異聲,洞中血水如泉湧,逃之不及者皆淹亡。自此村中常聞鬼泣,有紅毛屍人自血井爬出夜行。眾請名巫驅邪鎮墓,巫曰:‘村中血井乃墓穴氣眼,水倒灌入墓,盜賊掘通此墓,陰陽二氣交匯,五行相錯致屍變。引墓中血水至山林,屠七只黑狗,取血澆灌百年老桃樹,砍樹焚木,煙熏血井,可消屍障。’眾依此法,三日後紅毛屍人斃於井邊,眾燒屍泄憤方休。自此村中太平,惟村外血水流經之處,泥石草木常年皆紅,引為奇觀。”
  由此可見,自古以來大墓都有氣眼。
  趁著月餅準備東西的工夫,我畫了博物館草圖,按照五行四相推演尋找氣眼。從風水結構來看,博物館沒有任何問題,難道我們判斷錯了?
  我有些不甘心,用奇門遁甲、先天八卦再次演算,依然沒有結果。想到韓藝在館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心裏更加焦躁。
  月餅接過圖紙看著:“沒算出來?”
  我滿腦子都是各種陣法術數,心煩意亂地不想說話。
  “不看圖畫還沒註意,博物館很像個‘囧’字。”
  我突然有了個模糊的概念,眼看就要抓住:“月餅,妳剛才說什麽?”
  月餅重復道:“博物館很像‘囧’字。”
  我默念了幾遍,突然明白了這座博物館的暗示。
  有壹種極為生僻的陣法,利用建築布置擺出某個字形,其中內含破陣關鍵提示,被稱為“字形陣”。
  想到這裏,我在紙上寫出“囧”字,拆開為“八回”。“八”代表數字位置,“回”為“回廊”,既指曲折環繞的走廊,又指有頂棚的散步的地方。
  我望著博物館頂端的巨大平臺,終於明白了“氣眼”在哪裏!
  六
  在這裏不方便說出具體位置,我們按照“字形陣”的喻示尋到“氣眼”,月餅點了根牛油蠟燭放在洞口,火苗沒有因為有陰氣變成藍綠色,又就著火點了泡過糯米水曬幹的艾草,煙氣散而不聚,不成任何形狀,看來裏面沒有臟東西。
  洞口只容壹人進入,月餅摸了壹層灰沒說什麽,咬著手電鉆進去。洞口有些狹窄,我使勁收肚子才沒被卡住,還好隧道平整沒有石茬子,要不爬到頭也是滿身血道。
  隧道裏壹片漆黑,僅靠手電的微弱光亮照明,我只能模糊看到月餅的鞋底,揚起的灰粉嗆得鼻子發癢,顯然沒有人進來過。
  這種幽閉的空間更容易讓人胡思亂想,我有些不踏實,小聲說話緩解壓力:“月餅,咱們倆壹前壹後像不像蚯蚓?”
  “唔。”
  “月餅,如果有人把進出口封死,咱們不就生生餓死成了幹屍?”
  “哦。”
  “月餅,萬壹這是圈套就等咱們自投羅網怎麽辦?”
  “嗯。”
  我壹時火大:“妳丫除了擬聲詞還會說別的不?”
  月餅突然停住,我沒留神差點頂到他的鞋底,心裏壹緊:“怎麽了?”
  “可算是到頭了,我咬著手電能回妳個擬聲詞就不錯了!”前面光柱亂閃,估計是月餅把手電拿到手裏騰出嘴,“本來還沒啥,讓妳嘟嘟囔囔說得我都發毛。”
  我憋著笑反問道:“妳丫也會緊張?”
  “廢話!有妳個‘好事不靈,壞事必中’的烏鴉嘴,防都防不住。”
  我正要回兩句,只見亮光壹閃,月餅說道:“封口有個石板,我拍給妳看,發微信了。”
  我掏出手機打開微信,居然是韓藝的自拍照,還沒來得及點開大圖細看,圖片突然不見了——“對方撤回壹條信息”。
  月餅若無其事地說道:“點得太快發錯了。”
  我追問道:“這才幾天工夫,妳丫和韓藝都發展到這壹步了?”
  “她主動發給我,我還能拒收不成?先別八卦,趕緊研究圖片。”月餅用力推著氣眼封口,口氣有些失望,“韓立他們沒走氣眼,咱們在自投羅網。”
  洞裏滿是灰塵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這點,月餅肯定早就明白,只不過不願說出來而已。
  我越想越覺得不踏實:“要不咱們原道撤回?明天從大門進來。”
  月餅反問道:“如果他們真的是被脅迫呢?”
  我再沒言語,看著月餅發過來的石板圖片,橫平豎直刻著九宮格,空格裏標著1-9的阿拉伯數字。
  我大體有個概念:“這是五行風水九宮格,摁對了數字順序就會開啟。”
  月餅居然有心情點了根煙:“要不試試‘62188’?”
  “沒那麽簡單,”我連忙說道,“別亂動,萬壹摁錯引發別的機關,這麽窄的隧道可沒地兒逃。”
  “我也就說說而已。南瓜,您老人家多費費腦子,我先歇會兒。”
  “月公公您還真是心大。”我回了壹句,研究著這串數字的含義。我標出了對應的文字,琢磨了片刻:“月餅,我有個想法,不過有點不靠譜。”
  “南少俠什麽時候靠譜過?”
  “月公公,您沒有說好話的功能是不?”我沒好氣回道,“博物館是墳墓,孩子給父母建墓天經地義,那麽……”
  “62188裏面的6和2?”月餅反問道,“和1、8、8沒有關聯?”
  “博物館裏面只有兩具夫妻木乃伊,除非還有三具屍體在裏面,否則不會出現188,”我自己都覺得這個想法有些懸乎,“我不敢確定。”
  “試試不就知道了。”
  我剛想阻攔,月餅胳膊動了動,兩聲沈悶的石板摩擦聲響起,丫已經摁下了刻著6和2的石塊。石壁內部傳出“咯咯噠噠”的齒輪咬合聲,震得耳膜發麻。我瞬間冒了壹身白毛汗,這要是整錯了小命兒也就算是交代了。
  壹道暗黃色光線鉆進暗洞,越來越亮,雖然隔著月餅看不到前面發生的情況,我心裏還是壹松,暗自慶幸運氣好:居然蒙對了。
  月餅貓著身子鉆出洞口:“南瓜,靠譜!”
  我跟著爬了出去,還沒看仔細周遭環境,月餅蹲在洞口,指著走廊右側擺了個噤聲手勢。我看到了奇怪的壹幕:壹群遊客背對著我們,聚在靠墻的展覽櫃前,雙手摁著玻璃,腦袋湊在玻璃櫃前上下擺動。
  月餅壓低聲音:“註意左邊那兩個人。”
  我仔細看去,左邊那兩個人的衣著打扮,正是在三坊七巷拍的那兩個小丫頭。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偏巧響了起來。月餅瞪了我壹眼,我摸出手機,慌亂中點了免提鍵——
  “南爺,有個女人找……”
  我急忙關機,可是已經晚了。那群人聽到聲音,僵著身體轉向我們。我看清了他們的模樣,心臟嚇得差點炸裂——所有人的臉上,只有壹張光禿禿的人皮。
  走廊盡頭閃出壹道模糊的身影,冷笑著說道:“終於等到妳們了。”
  那群人在幽暗的燈光中,如同壹群僵屍,喉嚨裏響著嘶啞的“嗬嗬”聲,雙手向前探著,左右晃著肩膀走過來。
  七
  “南瓜我能讓妳坑死。”月餅甩出幾枚桃木釘,“我拖住他們,妳順著氣眼趕緊出去。”
  我憋著火摸出軍刀:“妳丫少扯淡!”
  桃木釘擦過兩個人的脖子,“噗噗”悶響,沒有流出鮮血,反倒是濺起壹層灰撲撲的粉塵,人皮耷拉下來,露出灰黃色的軀體。
  “Wake up!”走廊盡頭那個人居然喊了壹句英文。
  那群沒臉人頓住腳步,腦袋像是被砍斷垂在胸前,全身打著擺子,爆豆似的聲響不絕於耳,皮膚裂出蛛網狀裂痕,壹片片掉落,變成了十來具塗著紅色條紋的木俑,速度比剛才提高了好幾倍,向我們沖了過來。
  “既然不是活人,就沒有顧忌了。”月餅哈哈壹笑,迎面沖過去,壹拳擊中為首木俑的腦袋。
  “哐當!”木質人頭落地,無頭木俑沒有停住沖勢,反倒抓住月餅胳膊扯拽,眼看後面的木俑就要把月餅包圍,月餅側身彎腰,把木俑胳膊架到肩膀上反身別斷,屈膝撞斷木俑腿彎,拎著半截木手砸向第二只木俑。
  狹窄的走廊,密密麻麻的木俑,強烈的窒息感迎面撲來,壓得我喘不過氣。那壹刻,眼前的壹切變得緩慢,我清晰地看到壹只木俑伸出木爪,插向我的胸膛。
  我全身燥熱,心臟狂跳,揮出軍刀削斷木爪,順勢刺進木俑臂彎,深深卡在裏面。
  “月餅,比比誰幹掉得多!”我拗斷木俑腦袋吼道。
  “那妳肯定輸了,”月餅已經被木俑包圍,斷木聲響個不停,“第三個了。”
  側面探來壹只木手,陷進我的肩膀,鮮血噴湧。我手刀砍下,木臂斷裂,屈肘擊出,木屑紛飛。
  “咚!”胸口被擊中,壹口氣憋在胸膛,只覺得嗓子發甜,壹陣暈眩。我咽下湧進嘴裏的鮮血,壹頭撞向面前的木俑。
  木俑仰面摔倒,後面幾只也跟著砸倒。
  突然,腿部壹陣疼痛,壹個木俑腦袋死死咬住我的腳踝,尖銳的刺痛感直透心臟,我疼得肌肉發緊,被另壹只木俑撲倒,咧嘴咬向我的喉嚨。
  “咣!”月餅壹腳踢翻壓在我身上的木俑,把我拽到壹側,跺爛了咬著我腳踝的木俑腦袋,卻被身後的木俑擊中後背。
  “妳丫就不能讓我省省心!”月餅嘴角流出壹溜血絲,轉身擋在我身前。
  我勉強站起,深吸口氣,空氣裏彌漫著嗆鼻的木粉,忍不住咳嗽著。面前,只剩四只木俑,直挺挺地站著,卻不攻擊。
  “呵呵,沒想到新壹代異徒行者有點意思。”那個人森森笑著,“低估妳們了。”
  走廊燈光倏然間大亮,刺得幾乎睜不開眼,迎光望去,那個人根本不是人!
  八
  我不知道“他”是什麽,略微有人的形狀,如果說肩膀上的圓球是個腦袋,“頭”上布滿紅色筋肉的大水泡,淡黃色液體在水泡裏流動。“他”的身體雪白,就像瞬間擠出的牙膏,只能筆直壹剎那,立刻軟綿綿地癱下來。
  “我的模樣是不是嚇到妳們了?”“頭”的正中央有壹條細細的縫,聲音就是從那裏面發出來的,“不披著皮,我自己都害怕。”
  “他”從地上拾起壹張薄薄的人皮,從頭到腳罩了進去,人皮像是充氣隆起的人偶,漸漸變成了壹個赤裸的英俊男人,左臂刺著壹條奇形怪狀的人首蛇身。他咧嘴壹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異徒行者,妳們好。”
  月餅瞇著眼睛問道:“妳姓胡?”
  男人眼中閃過壹絲訝異:“胡曉飛。”
  我有些糊塗,月餅怎麽會認識這個人?
  “稍等片刻,我穿好衣服。”胡曉飛拿著墻角的衣服壹件件穿著,“我勸妳們不要有別的想法,否則會後悔。”
  我剛起了趁機做掉這個人皮怪物的念頭,聽他話裏有話,突然想到韓藝下落不明,只得強忍住沖動。
  “南瓜,記得那兩個老頭講的故事麽?”月餅摸了摸鼻子,“胡家惡少把邱何夫妻扔進河裏淹死,胡、邱、何、楊四家生出怪嬰暴斃。楊澤曾經是博物館保安,明白了麽?”
  我瞬間聯想了很多事情,壹條線索在腦子裏串聯!幾家人的宿命恩怨,居然能延續千年?
  胡曉飛已經穿好衣服,壹身保安打扮,拍著巴掌笑道:“東越市,知道我們故事的人已經不多了。妳們很聰明,居然能想到這壹層。”
  月餅問道:“我很好奇楊澤是誰?”
  “楊澤?”胡曉飛冷哼壹聲,“我曾經家仆的後人。”
  我註意到胡曉飛話裏的含義,難道他就是胡家惡少?
  “看妳們身後。”胡曉飛半仰著頭滿不在乎地笑著。
  我回頭看去,韓藝被反綁著昏迷在走廊另壹頭,壹具木俑摁著她的腦袋。
  “只要我喊壹聲,她的腦袋就會……”胡曉飛雙手合攏分開做了個爆炸手勢,“嘭!”
  我前沖半步繃住身子,罵道:“我操妳媽!”
  “妳知道麽?我最恨別人威脅我。”月餅笑了,“我壹定會殺了妳。”
  “哦?我很期待那壹天,”胡曉飛聳了聳肩,“只要告訴我圖書館的秘密,我會考慮給妳這個機會。作為交換,我告訴妳們壹個秘密。”
  月餅嘴唇動了動,用唇語說道:“聽他講完,拖時間恢復體力想辦法。”
  九
  以下是胡曉飛的講述——
  邱何夫妻死後,兩家父母告官不成,舉家搬遷離開了東越市。胡曉飛仗著家勢顯赫,終日橫行鄉裏,為非作歹,百姓們敢怒不敢言。如此過了幾年,雙拋橋搬來壹位老木匠,手藝活出眾,生意倒也興隆。
  壹日,胡曉飛逛完青樓,酒醉回家,遇到壹個身材婀娜的女子夜行,頓時心頭色起,不知不覺跟到了雙拋橋。女子察覺身後有人,回身看到胡曉飛,浪笑著拋了個媚眼,走到河邊榕樹後,伸出壹只手搖著帕巾。
  他哪還顧得許多,跟過去摟住女子壹通亂親。女子欲迎還拒,半推半就靠在胡曉飛懷裏,含著他的耳垂。胡曉飛全身酥麻,忙不叠解著衣裳,卻撞到了樹叢裏軟塌塌的壹坨東西。他回頭壹看,榕樹枝條貫穿壹具潰爛的屍體,枝條微微搏動,裏面似乎流淌著油狀液體。
  他嚇得魂飛魄散,耳朵突然壹疼,被生生扯掉。再看懷裏女子,皮膚皸裂,變成了壹個木頭人!正要呼喊,木人堵住他的嘴,又把舌頭咬掉,嚼了幾口,抻著脖子“咕咚”咽進肚裏。
  “妳殺了我的侄子,該償命了。”老木匠從暗處走了出來,舉錘把木釘楔進胡曉飛天靈蓋,“妳和妳的家仆,壹人供養壹棵樹。侄子和侄媳婦生不能在壹起,死後連理,結了這段姻緣。化了怨氣,轉世再為夫妻。”
  第二天,老木匠搬走了。百姓們發現隔河的兩棵榕樹壹夜之間長得異常茂盛,枝葉連在壹起,露珠滴落,像久別的夫妻相擁相泣。
  埋在樹底下的胡曉飛並沒有死,他能意識到榕樹每天抽取著身體裏的汁液,也能感覺到自己變成壹坨爛肉般的怪物,這種仇恨和痛苦無法形容。
  (聽到這裏,我明知道後面還有轉折,心裏仍暗呼痛快!)
  壹天深夜,他被挖了出來,救他的人居然是他母親。
  胡母給他套了張人皮,紋了人首蛇身,告訴了他壹個驚天秘密。
  自戰國以來,胡母的家族就掌握著壹種神奇的術,通過給別人紋身,刺上相應的文字、圖案,盜取對方的命格、氣運,還可以通過某種獨特的紋身,迷惑對方心智。
  為了家族氣運,胡母壹族的祖先舉家搬到了有紋身習俗的東越。
  胡曉飛失蹤後,胡母思兒心切,在身上刺了尋子的“螟蛉”紋身,終於找到了半人半鬼的兒子。她明知兒子惡貫滿盈,有此報應,但是護子心切,便殺壹名家丁剝了人皮,給兒子換了皮,又以人首蛇身紋身護住兒子命氣。
  這種法門續得了壹時續不了壹世,於是胡母想出壹條惡計。她將手藝傳給東越匠人,特指幾種紋身可以保平安祛邪氣,實際是盜取命、氣,迷惑心智的惡詛。
  這裏面還缺三個關鍵步驟,壹是“以命改命”,化解邱何夫妻對胡曉飛的陰怨;二是“血女鑄器”,用常年沾血的女人制成物件供人膜拜,祈福落在刺著和物件同樣形狀紋身的人身上,而接生的穩婆則是“血女”最好的人選;三是“人肉布厭”,把人皮剁爛摻進五谷制成面皮,人肉制餡做成燕子形狀,迷魂草水煮熟制成“肉厭”,分給百姓服食,下了惡詛控制紋身百姓。
  胡母暗中指使匠人給胡、楊、邱、何四家的遠方親戚刺了惡詛紋身,詛咒禍及胎兒,生下來就是煞嬰,妨了父母性命,直到邱家慘死,應了“以命改命”。被恐懼嚇得失去理智的百姓殺死了邱家怪嬰,胡母趁機殺死穩婆,制造了“穩婆下詛”的假現場,剝了壹張人皮假扮成年輕貌美的蔔婆,刻了人首蛇身石俑供人膜拜,制作肉厭(肉燕)讓百姓服用。既保得兒子性命,又為兒子能世代控制紋身百姓做了準備。
  胡母自知為了兒子造孽太多,又生怕他被人發現是個怪物,只傳授了他惑人心智、人皮控俑、護屍不腐三種自保的紋身術。臨死前叮囑兒子,邱何夫妻前世姻緣未了,後世必回東越城應此姻緣,壹旦遇到他們,胡曉飛需終身為奴,死後守靈才能完成續命。
  胡曉飛本就是紈絝子弟,貪生怕死之輩,對於母親的話哪敢不從,寸步不敢離開東越城。他東躲西藏隱姓埋名,每隔二十年殺人剝皮換身份,終於在南宋時期遇到了轉世的邱何夫妻,入府為奴,在他們死後當了守陵人,用“護屍不腐”的紋身術保得夫妻屍體,成了陳列在博物館的木乃伊。
  千年至今,他為保得性命,始終以各種身份守靈。東越市博物館男女保安之死,是在夜間巡邏時偶然遇到他在祭拜木乃伊,被他用“惑人心智”的紋身術取了性命。
  直到五年前,有兩個老人找到他,開門見山地說“知道他的秘密”。其中壹人教會他木俑術,另壹人給了他壹封信,又講了“異徒行者”的事情,還透露了圖書館有壹種東西,可以讓他變回正常的人。等到時機成熟,就把信寄給韓立,去古城圖書館搶過那個東西。
  胡曉飛忍了千年,早過夠了這種半人半鬼的日子,哪怕當壹天正常人就死也願意。這幾年他利用木俑術,夜間在東越城收集人皮把木俑變成人形作幫手,卻偶遇楊氏家奴的後人楊澤。
  楊澤雖然不知道和胡曉飛前世的淵源,兩人卻臭味相投,胡曉飛給他紋了“惑人心智”的“羊”字。半個月前,胡曉飛接到壹個沒有顯示電話號碼的來電,聽聲音是給他那封信的老人。
  他不能親自行動,便讓楊澤寄出信,去古城尋找圖書館。後面的事情是我們的經歷,他通過紋身的感應知道楊澤死了,並不知道其中的過程。
  昨天神秘電話再次響起,告訴他我們即將來到東越市,讓他提前作好準備,還發了壹張我們在圖書館吃飯的照片,標出了每個人的姓名身份。
  十
  我聯系這其中的線索和時間軸,那兩個老人應該是老館長和陳木利的父親陳永泰。我和月餅從在南平市的經歷已經推測出這壹切都是這幾個人的暗中安排,再次聽到心裏還是有種被操縱的憤怒。而且,我還察覺到壹件事,是誰拍下了我們吃飯的照片?難道圖書館裏也有隱藏的攝像頭?如果是這樣,最近發生的壹切不合理也就變得合理了;如果不是,就說明我們其中壹個人是無間道。
  胡曉飛講完這番話,看我們的眼神就像看死人:“我忍了千年,經歷了那麽多朝代戰亂,只有今天才能把所有事情說出來,好舒服啊。”
  我雖然痛恨胡曉飛,但是想想這個怪物憋屈了好多個世紀,倒也多少能理解他的想法,畢竟壹個人保守秘密是異常痛苦的事情。
  “妳的故事講得真無趣。”月餅打了個哈欠,“要不是想知道來龍去脈,我早就幹掉妳了。”
  “妳們受了重傷,朋友在我手上,我只能說妳嘴很硬。”胡曉飛很認真地說道,“我雖然沒有戰力,可是妳們現在根本不是這幾個木俑的對手。這樣吧,妳們兩個只能有壹人回古城,取回那件把我變回正常人的東西,以後大路朝天各走壹邊,我也過壹段正常人的日子。”
  月餅捏著指關節“咯咯”作響:“南瓜,妳信麽?”
  “鬼話只有鬼信。”我四仰八叉地靠墻坐下,“剩下的事情交給妳了,我歇口氣。”
  月餅慢悠悠地問道:“妳也想到了?”
  我點了根煙:“我比妳聰明,想不到才怪。”
  胡曉飛臉色微變:“妳們的朋友在我手上!”
  “如果是我們的朋友,自然任妳擺布,可是……”月餅揚了揚手,袖口飛出幾粒肉眼幾乎看不清的紅點。
  我望著韓藝說道:“她根本不是我們的朋友。胡曉飛,妳白活了壹千年,怎麽沒有壹點智商呢?妳說的那番話證明了三件事……”
  月餅接著說道:“第壹,妳不認識韓立和他的兒女,這件事和他們沒有關系;第二,有人給妳發了照片,介紹了我們的資料,自然也是有電話號碼;第三,韓立有多年經驗,不可能冒冒失失夜闖博物館,肯定會白天來踩點。妳趁機偷了他們的電話,用木俑模仿韓藝的聲音誘使我們到博物館。”
  胡曉飛脫口問道:“妳們怎麽知道的?”
  我和月餅相視壹笑,又壹起搖了搖頭。
  我吐了個煙圈:“說妳傻妳就流鼻涕,我們做個推測看看妳的反應。”
  “妳的反應說明推測是真的,那我就真的沒有顧及了。南瓜,我都說了不再用蠱術,結果每次都失言。”月餅揚起雙臂緊握雙拳,暴喝壹聲,“燃!”
  “蓬!”前後六只木俑冒起烈紅的火焰,火苗像被壹張無形的網兜住,沒有燒到周圍的東西。
  月餅頭發無風自動,火光映著棱角分明的側臉:“把妳的手機交出來。”
  胡曉飛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軟綿綿地癱坐在地,眼神渙散地望著火團,嘴角不自覺地抽搐:“能放我壹條活路麽?”
  “不能!”月餅沒有壹絲猶豫,“我保證妳死得很簡單,毫無痛苦。”
  “我也活夠了。”胡曉飛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機,拖著腳走了過來。我松口氣,只要拿到手機,就能根據照片的拍攝位置找到線索。就在這時,胡曉飛奔撞倒燃燒的木俑,四個木俑倒地摞在壹起,把他壓在下面。
  火勢壹亮,人油嗞嗞作響,胡曉飛吼道:“我寧可痛苦著死,起碼是做人的感覺!我不會再讓妳們知道任何事情,這種心情很難受吧。”
  聲音戛然而止,“砰!砰!……”火堆裏爆出四個圓窩,手機碎片四濺。
  我和月餅望著漸漸熄滅的烈火,苦笑……
  氣眼裏傳來窸窸窣窣的爬動聲,壹只枯瘦的手掌從洞口伸出,緊接著是半截肩膀,然後是纏著黑布的腦袋。
  我心裏壹緊,剛要戒備,月餅卻笑了。
  十壹
  韓立、韓峰、韓藝壹身夜行人打扮,既尷尬又疑惑地看著滿地斷木,尤其是看到胡曉飛燒成焦炭的屍體,更是訝異。
  我直勾勾地盯著韓藝,倒不是因為裹身夜行衣把她的身體繃得更是有前有後,而是她居然背了壹柄弩。韓峰肩膀上斜露著半截黑色刀柄,擋住我的視線,依舊是壹臉欠抽的表情:“怎麽回事?”
  我又點了根煙沒搭理他,月餅溜達著走到玻璃櫃近前,瞇著眼觀察櫃裏的人首蛇身石俑。
  韓立雙手拱拳訕訕笑著:“月爺,南爺,這事兒沒打招呼,希望能理解。沒想到妳們搶在前頭就把事情解決了,我還琢磨著氣眼封口居然打開了,顯然也是兩位的傑作,不愧是萬裏挑壹的異徒行者。”
  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我心裏很是受用,正想回幾句虛頭巴腦的客氣話,月餅忽然問道:“老韓,妳有辦法把這玩意兒取出來,再換個假的進去麽?”
  韓立沿著玻璃櫃邊沿摸索,又比畫著人首蛇身俑的形狀:“開櫃子不難,只要找到差不多大小的石頭,最多兩個小時就能做個壹模壹樣的。”
  月餅看了看手機:“時間來得及,那就麻煩妳了。還有,妳們的手機是這個人偷的,已經燒爆了。”
  韓立問道:“月爺,這裏的事情能嘮幾句麽?”
  “回去路上慢慢聊。”月餅從包裏取出二鍋頭,仰脖灌了半瓶,“南瓜,剛才奉先給妳打電話,妳趕緊回壹個。”
  我這才想起李奉先打來的電話,開機壹看,密密麻麻上百條未接來電的短信提示。我回撥過去,聽了幾分種,掛了電話,胃部因為過度緊張,劇烈抽搐。
  “怎麽了?”月餅問道。
  我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麽說,其實我根本不想說。
  “南瓜,”月餅把二鍋頭壹飲而盡,擦了擦嘴角,“有什麽事情能讓妳瞞著我?”
  我使勁咽了口吐沫,嗓子仍然幹澀如刀割:“萍姐到圖書館了。”
  月餅顯然沒有想到,反問道:“妳說的是萍姐?”
  “她……她說……”我結結巴巴組織著詞語,“我的那臺諾基亞,是她放進大佛耳洞的。”
  月餅壹把抓住我的衣領:“妳說什麽?”
  我被勒得喘不過氣,吼道:“妳丫松手!萍姐說讓咱們立刻回去,否則就來不及了。”
  月餅怔了片刻,臉色忽青忽白,猛地松手搶過手機回撥過去。
  “奉先!”
  “南……哦……月爺,那個姐姐來了之後指名道姓找妳們,我尋思著妳們認識就打了電話,沒耽誤事兒吧?剛才南爺打回電話,姐姐說了幾句就走了。她說只要妳回來,就知道她在哪裏。月爺,妳那邊怎麽樣了,順利……”
  月餅掛斷電話,因為萍姐的突然出現方寸大亂,板著臉緊抿嘴唇,瞳孔忽大忽小。
  我又何嘗不是?
  “老韓!拜托妳把這裏收拾幹凈,帶著人首蛇身俑回古城!”月餅越來越激動,“我們坐飛機回去,車子停在飛機場,鑰匙我塞在左後輪裏面,麻煩妳幫著把車開回去。事情太急來不及解釋,回去見面再說!”
  十二
  我坐在副駕駛,車外景物呼嘯而過:“月餅,開慢點。”
  月餅指關節青白,緊握方向盤:“查查最後壹班航班!”
  “23:30,有票,我已經訂了。”
  “南瓜,妳有什麽想法?我腦子有些亂,不知道該相信誰。”
  “我能有什麽想法?反正我相信妳。”
  月餅揚了揚眉毛,忽然問道:“胡曉飛的母親,妳想到是誰了麽?”
  “歷史上那麽有名氣的女人,怎麽可能想不到?”
  我看著窗外東越市的夜景,忽明忽暗的星光,璀璨的霓虹,三三兩兩都市夜歸人。
  以及,我和月餅倒映在車窗上,最熟悉又陌生的臉。
  在我心裏,還有個最大的疑問——
  講故事的兩個老人,到底是誰?
  東越異聞:“抱榕月影”,月圓之夜,情侶站在合抱榕兩側,事先不商量,如果心有靈犀許下同壹個願望,會看到兩人身影慢慢靠近,相擁融合,甚是有趣。
  “慈母擁子”,三坊七巷的郎官坊某處影壁,月牙夜零時整,用閃光燈拍攝,照片進行曝光處理,能看到老母親給兒子餵藥的殘影。據說在北宋年間,郎官坊胡家兒子失蹤多日,母親日夜泣血祈禱,胡家兒子奄奄壹息躺在門前。母親悉心照料,終得康復,母子搬離郎官坊再無蹤跡,留下了這道殘影。
  “蛇圖騰”,東越人以蛇為先祖。在相當長時期內,蛇圖騰壹直存在於東越後裔中,東越疍民直至清末仍自稱蛇種,並不諱言。東越人在宮廟中畫塑蛇的形象,定時祭祀。行船時在船首上放壹條蛇,名叫“木龍”,祈求蛇保佑行船平安,若見蛇離船而去,則為不祥之兆。清代,東越疍民婦女,發髻上多插著昂首狀蛇形銀簪,其寓意亦為不忘始祖。)
  
  (第壹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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