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嫁 by 後會X無期
2024-3-7 20:07
花嫁 第壹卷 竊脂篇 後會X無期 18192字
夕陽已經快要落山了,夜幕的陰影順著窗戶慢慢爬了上來,壹點點遮蔽沐婉荷身體周圍的金色的光暈。
房間沒有開燈,突然暗下來的環境讓氣氛顯得有些詭異。看著面前的人,我居然有了壹種準備聽鬼故事的感受。
“我……我……”
沐婉荷“我”了好幾聲,可還是擠不出第二個字來。可她緊繃的身體似乎又有著不說出來誓不罷休的覺悟。
我只好安靜的坐在原地看著她做心理建設。
“我……我之前……之前……騙過妳爸爸。”過了許久等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後,沐婉荷總算說了第壹句完整的話。
我故意沒有開燈,希望這種黑暗可以讓她敘述的壓力小壹點。可沒想到她剛剛說完又趕緊搖頭。
“不對……不對……不是我騙他的……哎,也算是我騙他的。”
沐婉荷的語氣宛如過山車,忽上忽下。似乎怎麽也組織不好語言。可見這段過往是如此的曲折,讓原本聰慧的她硬是無從入手。
我思索了片刻,壓低了聲線,溫柔的附和著,“妳想說的是不是,有人幫妳騙了他,但妳事先並不知情或是知情卻無法反抗?”
沐婉荷立刻擡起了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突然急促的呼吸似乎已經說明了答案。
“對,對!我兒子真厲害,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麽。”她欣慰的嘆了口氣,又往我身邊靠了靠。
“那妳騙了他什麽?”
我問完這句後,沐婉荷又陷入長時間了沈默。但我能感覺到的是,她可能並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不出口。
這是壹件讓她難以啟齒的事,尤其是在她的兒子面前。我可以猜測很多的答案,但沒有壹個是輕松的。
我們依偎著呆坐了很久,就在我快要放棄,想要安慰她不想說就別逼自己時。
沐婉荷終於對我說了壹句話,“我騙他以為我是……是……處女。但其實,我其實是……”
沐婉荷努力許久終於還是陷入了羞恥而痛苦的哭泣。
*** *** ***
第二天,我們倆依舊踏上了行程,只不過目的地從海邊變成了地圖上壹個極為偏僻的村落,也就是沐婉荷的故鄉。
上壹次去的時候我還不到五歲,模糊的記憶裏除了溪流樹木,大山草房外幾乎就沒什麽印象深刻的事物。
而到今天我從沐婉荷那裏知道,原來在故鄉我還有個舅舅,另壹封信就是他托人稍到我父親那的,父親拿到信幹脆就加了壹封直接寄給了我們。
舅舅名叫沐葉秋,這麽多年壹直守著祖屋住在村裏。
這座小村起了個仙氣十足的名字,叫雲漓。
據說可以追溯到明朝天順年間,雲漓躲在幾座大山間的谷地之中裏,算是壹處十分難尋的世外桃源。
從聽到這個地名開始,我就已經有了些許的好奇,而後又聽沐婉荷簡單說了些舊事,更是讓我對這處世外桃源心生向往。
按照沐婉荷的描述,裏面的村民依舊保留著很多古時的風俗,傳統文化有著遠比外界更加良好的繼承。
畢竟是能養出如沐婉荷這樣女子的地方,肯定是非同壹般的。
可壹路上,沐婉荷卻是郁郁寡歡,能看得出來,她很矛盾,完全處於壹種既想回去又不想回去的狀態裏。
這多半與她昨夜和我說的那句話有關。
這個情況,說實話我曾經是有想到過的。
畢竟青春年少,誰都會犯錯。
可她當時的表情卻似乎又在告訴我,事情遠沒有這麽簡單。
為了避免自己在那句話上深究,我把所有的註意力都集中在了目的地的想象和曾經模糊的回憶裏。
有些事情單憑腦補總會出現各種可怕的想象。
不管怎麽樣,這壹趟旅程很可能會揭開沐婉荷過去所有的秘密,而我需要做的則應該是無條件的支持她。
到了雲漓附近的鎮上時,已經是傍晚了。沐婉荷已經十多年沒有回去過,按她之前的經驗,想進村需要徒步翻過兩座山,並穿過壹片密林。
可現如今環山公路已經修好,前兩年雲漓也通了電,算是國家最後幾批通電的村落之壹。
我們詢問了汽車站的工作人員後,決定在鎮上住壹晚,第二天租壹輛車送我們進山,之後再徒步走壹段就能到了,相比原來要節省很多的時間。
當天晚上在旅館裏,沐婉荷壹直緊緊抱著我,但是卻壹句話也不說。
她內心的矛盾在距離故鄉如此之近的此處已經變成了某種恐懼。
而這份恐懼,我自然是心知肚明。
十多年前,她在故鄉失去了父親的信任,現如今似乎輪到我了壹般。
雖然我壹再的告誡自己,可心裏卻依舊忍不住的緊張。串聯起過往的所有事件,我的心情也是壓抑而沈重。
彼此除了緊緊相擁,都說不出壹句話,不同的是,她在擁抱自己的兒子,而我卻在擁抱自己的愛人。
壹直以來將她柔軟的身體包裹進懷裏是我最幸福的時刻,我將鼻尖埋進發絲,貪婪的沾染著她的清香。可卻依舊無法讓自己完全冷靜下來。
我們已然變得壹團糟的關系似乎還要經歷更多的混亂。
第二天壹早,我們就找到了壹倆破舊的小面包,車主是位大姐,四十歲上下,專門幫人拉貨。
黝黑的皮膚加上那壹身的腱子肉簡直不輸給男人。
她為人也很豪爽,壹上車嘴就沒停過。
自己的丈夫,兒子,女兒種種,壹壹道來。
基本上都是我在搭腔,只有提及到雲漓的種種變化時,沐婉荷才會偶爾回應幾句。
她這幾年跑過不少趟雲漓,壹開始公路沒修通的時候,都是用驢車,板車拉,然後到了山口再背過去。
然後再從雲漓拉了藥材出來賣,日子過得原始的就像是上個世紀。
現在路和電都通了,雲漓也不再是曾經那個與外界閉塞的狀態。村裏的壹些山產也更加方便流通。可據大姐說,雲漓還是有些排外。
有了公路,原本難以逾越的大山立刻就成了觀光的風景區。大姐的車技不賴,小車雖破,兜兜轉轉倒也穩當。
我們在崇山峻嶺之中忽上忽下,空氣中似乎都變得更加清新起來,有著壹種自然原本的味道。
大約走了壹個來小時的山路,大姐在壹個小岔路邊把我們放了下來。
她還要去其他地方送貨,所以最後壹段進村小路得我們自己徒步了。
我本來想給點錢,可大姐死活不要,她非說雲漓的山神靈的很,去雲漓的都是貴人,不能收錢。
聽到山神二字的時候,沐婉荷臉色明顯陰冷了下來。
匆匆和大姐打了個招呼,拉著我就往小路走。
遠遠聽見大姐在身後笑著嘀咕到,這小媳婦還挺心急。
可沐婉荷的心神壓根就不在原地,所以對此也毫無反應,我倒是忍不住的有些臉紅。
這條小路雖然簡單的修整過,但很明顯是建立在原有山路的基礎之上,所以沐婉荷顯得很熟悉,只是腳步有些重。
四周松杉蔥郁,生機盎然,鳥鳴聲不絕於耳,就連呼吸都似乎有些臆想中的甜。
可身著黑色繡花長裙的沐婉荷就像是壹團行走這綠陰如蓋下的烏雲,與這片郁郁蔥蔥格格不入。
我甚至在她渾身散發的惶惶不安中找到了壹絲若有若無的恨意。身旁的我也沒了欣賞景色的心思,只能把她冰涼的手緊緊的握住。
壹路上她都在出神,腳步也很慢,就這麽磨磨蹭蹭的走了大約四十來分鐘,我們才從這片林子裏探出腦袋。
前路由原本的平緩突然壹路向下蜿蜒而去,直通向這個山谷之中的小村落。整個村子走勢南高北低,依山而下。
放眼望去,四周環繞的蒼茫大山如同臥龍盤踞,尤其是南面那座俊山高聳入雲,亦如龍頭,而雲漓便像是壹顆夜明珠掩藏在龍首之下。
壹條清澈泛綠的河溪如同龍涎從山上迸湧而下,分作兩條劃過村子,最後匯聚到北面的壹汪碧青湛綠的大湖之中。
村中的建築依山或依河成弧形而建,鱗次櫛比,每棟房屋之間的距離幾乎相同,宛如是壹輪月牙,擁抱著北面的湖泊。
俯瞰之下,壹如日月相應。
我對風水之類的東西是壹竅不通的。
但眼前的壹切卻還是讓我這個十足的門外漢目瞪口呆。
這種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鬼斧神工的布局設計簡直不像是出於凡人之手。
恍惚之間,我真的有種將要踏足仙境的錯覺,這裏面住的不會都是像沐婉荷這樣的仙女吧。
沐婉荷站在我的身邊也凝神著山谷裏的壹切,末了看著南方那座大山默默的出神。
“這就是我和妳出生的地方,雲漓。”沐婉荷看著遠處輕聲對我說著。
我扭過頭看著她,有幾分不敢相信。“我也是在這裏出生的?”
沐婉荷只是點了點頭,隨後便自顧自的往山下走。
等徹底下了山,我才發現,這到村口不足五十米的路上居然立了三棟木制的大牌坊。
從低到高,都是四柱三間七樓的牌樓。
樓身刻滿小字,樓頂四角立著麒麟,下面掛著荷花燈。
牌樓的木漆有些陳舊,而聳出脊外立柱雲冠也已經斑駁不堪。但還是能看出些許人為修繕過的痕跡。
第壹扇牌樓上刻著“冰清玉潔”四個字,第二扇刻了“節勁三冬”四個字,最後壹扇則刻了“柏舟苦節”四個字。
而那些模糊的小字應該都是在敘述某段往事,因為沐婉荷壹路低頭向前,絲毫沒看這三扇牌坊壹眼,我也不好意思停下細看。
不過只看門頭的字基本就能確定,這三扇應該都是貞潔牌坊。
我追上沐婉荷想了想還是好奇的問了壹句,“媽。”因為之前約定好,回了老家不能再叫她婉荷姐了。而這聲媽讓我頗為不自在。
沐婉荷停下步子,低頭嗯了壹聲。
“這牌坊是誰造的啊,看著好像是紀念哪個大人物壹樣。”
沐婉荷這才擡起頭看了眼那柏舟苦節幾個大字,眼神復雜且不安,她擡步緩緩走到立柱邊,輕輕撫摸著。
“現在已經不知道她的名字了,我們都喊她安夫人。這牌樓就是紀念她的。”接著沐婉荷輕聲敘述了壹段不知真假的往事。
事情要追溯到明朝朱祁鈺時期的奪門之變。奪門之變後,朱祁鎮重奪皇權,為了穩固地位,他接連謀害了兵部和吏部尚書於謙,王文。
而當時的錦衣衛鎮府使安大人原本並不會收到牽連,可偏偏當時權勢滔天的石亨有壹個侄子看上了安大人的結發之妻雲漓。
於是他被於謙保薦的舊事再次被扯了出來,安大人自知命不可保,只得在當時指揮使的協助下,先讓全家老幼乘夜色喬裝遠走,自己則留下赴死。
希望可以用自己壹條命換的朝廷對起家人的寬恕。
雲漓知曉後死活不從,安大人無奈之下,只得將其擊昏後送上了馬車,並留下了遺書。
可不曾想,安大人殞命之後,石亨的侄子色欲熏心,派人壹路追趕雲漓。
多虧了家仆院工拼死護主,才保下了雲漓和她的兒子。
最後窮途末路之際,雲漓帶著剩下的十多人躲進了大山之中,不想竟偶遇仙人,之後她便在仙人的指引下,找到了這處福地定居了下來。
按照安大人的遺願,如果她們如果活下來,便要更名換姓,於是雲漓遵從夫命改安為沐姓。
可雲漓只改了兒子的姓,自己卻並未從安夫人變為沐夫人。
雲漓有德且聰慧,在山中生靈的幫助下壹點壹點的建立起這世外桃源,眾人感懷,便用了她的名字來命名。
不少外來者誤闖進來都不願離去,雲漓便擇有德之人留下。漸漸的定居的人數也越來越多。
生活安逸下來後,雲漓卻十分思念安大人,相傳她時常於深夜坐於南山望月思夫。
雖然有許多青年才俊慕名前來想要與之鳳凰同飛,卻都被她婉拒。
最後相傳雲漓活了九十六歲才離開人世,足足為安大人守德七十年。
雲漓村民為了紀念她,便立了這牌樓以表貞潔有德,之後女人守貞也成了雲漓的傳統之壹。沐婉荷說完了這段往事,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光聽這個故事,倒是有幾分玄幻浪漫色彩。但貞潔牌坊這東西在我眼中終究還是封建的余孽。
“進村吧。”沐婉荷又仰頭看了壹眼牌坊,便領頭往村子裏走去。
進村之後,氣氛明顯就有點不對了。
我原本以為在這仙境福地住的自然也應該是超凡脫俗之人。
可壹路上遇到的男女老少早已經換上了花花綠綠的外界衣物,與這古色古香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不過最重要的是每個看到沐婉荷的人都沒有和我們打招呼,大家的臉色全是死壹般的陰沈,互相之間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偶有小孩子看到外人,笑著想要跑過來,都會瞬間被父母抱走。
我們就像是兩個瘟疫的傳染源,不管走到哪都只能收貨到厭惡二字。
沐婉荷不自覺的就低下了頭,看著腳尖只是壹個勁的往裏走,鑒於他們這種態度,我從心底開始生出壹股不悅和不安。
跟著沐婉荷快速的往上走了十多分鐘,終於在快接近南部村頂處的壹幢木樓前停了下來,這棟二層木樓飛檐重拱,碧瓦朱甍,看著年代感十足,即使在這村中也是數壹數二的精致。
這要是放在古代,住在這裏的人怎麽也算是達官顯貴吧。
沐婉荷站在木門前,仰頭打量著整座屋子,眼神迷離,山風吹起她的發梢和裙擺,帶著她的思緒不知去往了何處。
“沐婉荷,我真沒想到妳居然還敢回來。”
我和沐婉荷的註意力瞬間被這個熟悉的聲音和驚訝的語氣扯了回來,而沐婉荷更是如同雷擊。
我想都沒想轉身的同時就擋在了沐婉荷的身前,看著來人。
“羅素菲,妳還真是陰魂不散。老是這麽糾纏有意思麽?”
羅素菲穿著壹身淺藍色的套裙叉著手站在坡下,很快就收起了驚訝的神色,轉而笑的如同邪魅。
“白風遠,妳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這裏也是我家,妳們能返鄉探親,難道我不能麽。更何況,在這裏我可要比妳身後那位受歡迎多了。”
我剛想說話,沐婉荷卻在身後扯了扯我的襯衣,拉著我推開了木門。
就在我們進門的那壹刻,羅素菲的聲音又從遠處傳來。
“沐婉荷,希望等妳那可笑的偽裝被撕破之後,妳這寶貝兒子還能這麽護著妳。”
沐婉荷轉過身重重的合上了門,呼吸止不住的急促。
“媽,妳沒事吧。”
“我沒事,我們去看妳舅舅吧。”
沐婉荷溫柔的笑著,盡力掩飾眼角的苦澀。她優雅的擡手整理好儀容,接著轉身幫我折好衣領和袖口,深吸了兩口氣後終於毫無底氣的呼喚到。
“哥,嫂子,我回來了。”
敢喊完,側屋的門就開了,壹個三十多歲的農婦端著壹個藥筐走了出來。
衣著上只能用樸素二字來形容,但面容倒算是清秀。
這壹方土地的確算得上養人。
她的眉頭快速的皺了壹下,隨後就散開了。只是說話的聲音有些低沈。
“回來了啊,進來吧。”語氣毫無感情,既無久別重逢的欣喜也無親人相會的溫情。仿佛踏進他們家門的是兩個陌生人壹般。
“嫂子好,我哥呢。”沐婉荷雙手緊緊握著包袋,不住的摩擦著,略帶尷尬的打著招呼。
“在裏屋呢,進來吧。”舅媽領著我們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我壹眼。
“這是……長生?”我壹楞,這還是我第壹次聽見這麽個稱呼。轉頭看了眼沐婉荷,她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時間真快,都長這麽大了。”舅媽敷衍的說了壹句,可臉上連敷衍的笑容都沒露出來。
進了正門是壹個寬廣的堂屋,最裏面供奉著幾座排位。墻上則掛著壹副畫,上面是壹個仙風道骨的老人,手裏握著壹支草藥。
屋內的擺設都是很有年代感的實木家具,八仙桌,官帽椅。案臺上裊裊升起的香煙因我二人進入帶進的陣風,短暫的失去的形態。
我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壹切,而沐婉荷則是壹語不發,跟著舅媽壹直走到裏屋。
剛進門就看見屋內的大床上躺著壹個中年男人。男人臉龐消瘦,泛著病態的蒼白,呼吸無力而沈重,但依舊能看出他曾經俊俏的面容。
四周的家具擺設依舊是年代深遠,屋梁上懸下許多紙包,壹個個像是催命的風鈴。最裏端有個書架,上面則擺了不少線裝的書籍。
從進了這棟屋子開始,我感覺自己仿佛就穿越到了另壹個朝代。
沐婉荷卻無暇顧及其他,只是丟下手裏的東西,趕忙跑到床前,壹把握住男子的手,聲音頓時哽咽。
“哥,妳這是怎麽了!”
沐葉秋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費力的撐坐起來。
“小婉,這麽多年,哥終於又見到妳了。我撐著沒走,就是等著見妳壹面,這麽多年,妳真的是壹點沒變,還是這麽漂亮。看來妳終是過得不錯,真好!”
沐婉荷亦如少女,跪在床前,嚎啕大哭。
“哥……好好的,妳怎麽突然這樣了。”
“生老病死,物理常情,別哭了,讓哥好好看看妳。”沐葉秋的聲線雖然孱弱,卻有著和沐婉荷壹樣的溫柔。
舅媽在壹旁低頭嘆了口氣,轉身就出去了。
沐婉荷擡起頭,顧不得擦拭淚珠,“哥,妳到底得了什麽病,我帶妳去城裏,去大醫院看,壹定能看好的,小婉現在有錢,我帶妳離開這裏。”
沐葉秋依舊含著淡淡的微笑,伸手抹去沐婉荷臉上的淚珠。緩緩搖了搖頭,隨後擡眼看著天花板。
“妳忘了哥是幹什麽的了。釜沸脈已現,大限將至,再無回天之術了。”
“那妳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了,醫者難自醫。妳為什麽拖到現在……”
我很久沒見沐婉荷哭的如此傷心。她的情緒壹直和我牽扯在壹起,可此時我卻只能站在壹旁,不知所措。
舅舅並沒有回答,只是轉過頭看著我,眼神逐漸泛起光亮。
“妳是長生?”
沐婉荷聞聲匆匆擦了把眼淚,轉身把我拉了過來,和她壹起跪於床前。
“是,他是長生。”
雖然完全搞不清楚這個稱呼是哪來的。但我還是很配合的喊了壹聲“舅舅”。
“好啊,已經長這麽大了,真是壹表人才,眉宇之間都是英氣,來,把手伸過來。”
我看了沐婉荷壹眼,隨後便順從的把手伸到沐葉秋面前。沐葉秋伸出雙指,搭於我的脈間,微微閉起了雙眼。
過了片刻,他笑著拍拍我的手腕,雖然說話已經氣若遊絲,但卻透著壹股欣喜。
“從容緩和,應指有力,不浮不沈,不遲不數,不細不洪。外體強健,精氣十足。好啊,好!”
“哥,我們去大醫院看看吧,小婉求妳了,妳不能躺在這裏等死啊。現在的醫院水平已經很高了,去了肯定有希望的。”
沐婉荷依舊在努力想要說服沐葉秋。
“小婉,我的身體我自己再清楚不過了,這壹切都是命。妳以為妳哥就壹直待在這村裏麽。其實病狀初現時,我就出去看過了。我這病無藥可醫。別再白費功夫了。”
沐葉秋說完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擡眼掃了壹圈。
“對了,俊和呢?他沒陪妳壹起回來?”
“我們三年前就分開了。他也已經成了家,現如今,只有我和長生兩人生活。”沐婉荷似乎是早就想到了他會問這壹點,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
沐葉秋的眉頭輕輕擰了起來,“怎麽會這樣,難道是……”
“嗯,他都知道了,和所有人壹樣,他不願信我。”沐婉荷說的輕描淡寫,可只有我知道,這其中蘊藏了多少的心酸和痛苦。
沐葉秋輕輕拍了拍沐婉荷的肩膀。
“別這麽說,哥壹直都是相信妳的。可當年哥沒用,保護不了妳,對不起,小婉。”
“哥,妳千萬別這麽說,妳已經盡力了,那不是妳能憑壹己之力就能扭轉的局面,何況那時候我們都還只是孩子。對了,妳侄子可有出息了,這次高考全省第二名呢。”
沐葉秋欣慰的點點頭,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上天是公平的,也總該給妳壹個好兒子。長生,妳可要好好照顧妳的媽媽,她這輩子太不容易了。想當初壹個十六歲的女孩身懷六甲,她經歷的苦難是妳遠不能想象的。”
沐葉秋話音剛落,沐婉荷大驚失色,連忙喊了壹聲,“哥!”
我匆匆點頭之後也回過了神,詫異的看著沐婉荷。沐婉荷臉頰微紅慌忙岔開話題。
“哥,就別再提這些陳年舊事,都過去了。”
“舊事可以不提,但話我還是要說。”沐葉秋的態度很是堅決,他把目光移到我的臉上,眼神裏全是期盼和托付。
“長生,妳要記住,我死以後,這世上真正關心愛護妳母親的人就只剩下妳壹個。母子相依為命,多有不易,妳要盡全力守好她,她本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卻受命途所累。切勿再讓妳母親受到傷害。”
我沒有回答,只是非常鄭重的點了點頭。
“小婉,這麽多年,兩次回來,都讓妳經歷這生死離別,妳別怪哥殘忍。只是我不見妳這壹面,去也不能瞑目。如妳所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妳千萬不要深陷其中。等我去了以後,這地方妳也就別再回來了。人心險惡,妳要好好善待自己。”
沐婉荷已然到了傷心處,抓著沐葉秋的手泣不成聲。
兩人斷斷續續,聊了很久,但都很自覺的避開了過去的事。我安靜的待在壹遍聽著。對這個家族也總算是有了大體的了解。
沐家是個行醫世家,行醫的歷史傳承往上可以追溯到清朝順治年間。
而且沐家每壹代當家都對醫學極有天賦,根據當地的環境創下了許多偏方,可算是造福了壹方百姓。
到了建國之後,信息流通越來越順暢,許多臨村甚至更遠的地方都有人慕名而來求醫問藥。
在雲漓,沐家的地位是極其崇高的。
可如今家道中落,到了沐葉秋這壹輩,卻沒了後代。
也就是說,沐葉秋如果壹去,沐家幾百年的傳承即將無以為續。
可沐葉秋對此似乎並沒有太多的傷感。他的話裏行間除了對沐婉荷的不舍與內疚,就只剩下壹股輕松。
到了傍晚時分,沐葉秋已經有些疲倦,於是沐婉荷便帶著我離開了裏屋。
我跟著她踩著吱嘎作響的木樓梯上了二樓。在走廊的最裏面有壹扇紅木門,門後就是沐婉荷曾經生活了十七年之久的閨房。
推門而入,並沒有想象中的久無人居住的樣子,反而打掃的很幹凈。
沐婉荷走到裏側的壹張竹床坐下,擡頭壹點壹滴的環視的房間的點點滴滴。
我安靜坐在她的身邊,沒有打擾她追憶過往的思緒。
房間不算大,但家居擺設壹應俱全,我仿佛能看到豆蔻年華的沐家小姐,坐在木蹋上對著鏡臺整理頭發,或者站在隔櫃後把玩那些不算精致的瓷器小擺件。
或者守著寬大的後窗,手握壹只山花,看著遠處的重巒疊嶂。
雖然沐婉荷對自己的過去閉口不提,我卻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好奇,想要了解更多她幼時的歲月,在這與世封閉的桃源,她是怎樣壹天天出落成如此的動人模樣。
“風遠,媽媽有點累了,隔壁是客房,妳今晚就睡在那邊吧。”沐婉荷望著案臺上壹個青花瓷的花瓶發呆,緩緩吐出了壹句。
我本想勸她幾句,可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好。”
我答應著,拿起自己的背包出了門。
看樣子今晚大家都沒有什麽胃口吃飯。
不過倒也沒人來喊我們吃飯,想來舅媽也是礙於舅舅的面子,可心底估計還是對我們無甚好感。
進了隔壁的客房後,我丟掉東西就上了床,摒棄壹切雜念開始睡覺。
今天接受了太多的信息,其中有不少碎片我都能拼接起來,整理成壹個不太美好的故事,可我不想那麽做。
我甚至想先沐婉荷壹步,把這壹切都忘個幹凈。
畢竟在遙遠的市裏,我和她還有壹段嶄新的開始。既然過去不美好,那還何必記住。
不多會兒,就明顯感覺到外面的光線逐漸黯淡了下來。
山裏到了晚上還隱隱有些涼意。
我壹把扯過旁邊的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坦然的進入了夢鄉。
因為壹直是淺眠,不知睡了多久,就覺得懷間壹陣涼風襲入,還未待我睜開眼,壹個更涼的軀體滿滿當當的塞進了我的懷裏。
只是那發間的清香已經確定了來人的身份。
我睜開眼,伸過手去把被子重新整理好,然後環著她又往懷中緊了幾分。
“媽,妳怎麽了,身上這麽涼。”
“風遠,我害怕,我哥就要死了,我卻救不了他。”沐婉荷輕聲呢喃著,像是失去了雨露滋潤的花朵,開完這壹季就要花落歸泥壹般。
我很想安慰她幾句,可說起來,我還是第壹次見到我這位舅舅,完全摸不到頭緒。
而沐婉荷卻壹甩之前的沈默。
“我真的好害怕,真正對我好的人壹個個都離開了,我感到好孤獨,他們真的都是我害死的麽。真的都是因為我,沐家才會變成這個樣子麽?”
我聽完這話,驚訝的抓緊了她的肩膀。
“妳怎麽會這麽想,舅舅是因為生病,和妳有什麽關系。妳這麽多年沒回來,沐家的興落又與妳有什麽關系。”
沐婉荷用力把頭埋入我的臂彎,把心裏的苦澀全都吐了出來。
“他們說我命格犯擎羊入地劫星,大兇之人,克六親,多是非。是家裏的災星。風遠,我會不會也害了妳啊,我是不是根本就不應該活著。”
我擡手順著她的發頂壹縷縷的輕揉而下直到背心,細聲慢語的說道:“說實話,這些東西我是不信的。如果非要按命理來說,那每個人的命途都是既定的,無所謂克與不克。把自己的不順遂歸咎到他人的身上,本就是懦弱和愚蠢的表現。”
待我說完,沐婉荷卻沒有出聲,於是我又補充道。
“如果妳真的要相信這個,那妳就更應該好好待在我的身邊了。”
“為什麽?”
沐婉荷微微擡起頭,黑暗中,我只能看見她臉龐模糊的輪廓,可那不斷噴灑在我臉頰上急促和溫暖的熱氣卻在告訴我她有多期待我的回答。
“師傅很早就給我算過命,他說我命帶天德天乙,正印星旺,不刑不克,命硬的很,無論遇到什麽危難,都能逢兇化吉。”
“真的麽?”沐婉荷急切的反問道,想要得到我的確認。
“這我騙妳幹嘛,所以就算妳真的災星,對我也不會有什麽影響的。更何況,在我心裏,妳就是我的大吉之星。是我生命的裏陽光。所以我會壹直待在妳的身邊,除非……”
原本我的話已經結束了,可突然想到我對沐婉荷目前已然變質的感情,話裏還是忍不住留了余地。
沐婉荷立刻急了起來,“除非什麽……”
“除非有壹天妳不再需要我了。”我本不想把話說的這麽矯情,可我卻又實在找不到別的措辭。
“妳是我的兒子,是這個世界上我唯壹的親人,我怎麽可能會不需要妳。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有壹天我會傷害到妳。”
說完後,我們都陷入了長久的沈默。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我的思緒已經完全成了壹團理不清的毛線團。
我甚至不能確定,剛剛的對話是屬於母子正常的範疇裏麽。
“舅舅說了,讓妳不要陷在過去的事裏,可這麽多年過去了,其實妳壹直都沒走出來,妳還是被那些不好的事情糾纏折磨著。妳不能這樣下去了。”
沐婉荷沒有回答,但我知道她還清醒著。
“媽,其實妳比任何女人都要堅強和勇敢。妳害怕,無非是怕我知道以後會變得和其他人壹樣。說到底,妳的恐懼還是源於對我的不夠信任。”
“不是的,只是……是我……”
“如果不是就告訴我,不管是什麽事,兩個人壹起承受總比壹個人好,最少我也知道該怎麽去安慰妳。妳的故作相安無事只會讓我心裏更加難受。就現在,媽,把壹切都說出來吧。”
我第壹次稍有強硬的打斷了她的話,已經成年的我,因為對沐婉荷已然變質的感情,在心底讓我更加急切的想成為她的依靠。
沐婉荷輕輕呼了壹口氣,隨後放低了聲線。
“只是現在,不要叫我媽,我真的無法以壹個母親的身份對妳說出這些事,這太羞恥了。”
在看到這村裏的壹切後,我就明白在這裏生活了十多年的沐婉荷壹定會受到某種來自傳統的束縛。
所以我必須給她制造壹個相對輕松的敘述環境。
“好。現在我不是妳的兒子,只是妳的壹個朋友,說吧,婉荷。”
她輕輕驚嘆了壹聲,可能驚訝於為何我能如此自然的說出她的名字,殊不知,我在心頭不知道念了這個名字有多少次。
但她並沒有反駁和阻止。
“我不知道該從哪說起,感覺頭腦有點亂。”
我側過身,伸手輕撫她的背脊,“從哪都可以,先挑輕的說,不然妳也可以繼續上次沒說完的話題。”
沐婉荷深深吸了口氣,盡可能平穩的開了口。
“白俊和是白家寨人,算是當地比較大的壹個村子。他媽媽得了病,白俊和聽人介紹,找到了雲漓沐家。那時,因為某些難以啟齒的原因,我的父母親為了救我需要把我嫁出去。而白俊和看起來老實可靠,於是成了他們的首選。所以我就理所當然的嫁給了他。”
“妳也同意了?”我反問到。突然就嫁給壹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這種事原本就很難讓人接受。
“那時候的我根本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如果不嫁給他,那就只能去地獄。可他的家族裏也是極其傳統的。而我當時……已經……已經……”
沐婉荷已經了許久卻再也說不下去,我的心裏狠狠痛了壹下,但還是風輕雲淡的打斷她。
“我明白妳的意思,妳繼續說吧。”
“嗯,後來的事我也是事後才知道,洞房那天,我害怕的要死。躺在床上直發抖。我媽媽心疼我,給我灌了點藥酒。然後又用薄紗蒙住了我的臉。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身上壹絲不掛,白俊和也已經在我身邊睡著了。那壹夜我再沒睡著,眼淚根本止不住,壹直流到眼睛發疼。我差點以為自己就要瞎了。”
聽到這裏,我的心已經被揪成了壹團,咬死了下唇。那種無法改變壹切,只能默默承受的無助讓我甚至沒了再聽下去的勇氣。
我開始思考讓沐婉荷親口敘述如此殘忍的過去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但膿瘡總是要擠出來的,不然即使外面用再好的藥也是於事無補。
“那他沒有懷疑?”
“我媽媽趁我睡著後,用雞腸灌了雞血塞到了……我的……下面,所以就這麽蒙混過去了。”
沐婉荷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幾乎是嗓子眼裏擠出來的聲音。
我驚訝的差點坐起身來,我還是第壹次聽到這種操作。
“還能這麽做?”
“是啊,據說是古時候傳下來的法子,當時的我完全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只能仍人擺布。從那時開始,我對那種事發自內心的恐懼。可沒曾想,只那壹次,我就懷上了孩子。”
“所以那時候妳生下我時才十六歲?”我突然想起舅舅口誤提起的事。
沐婉荷無奈的哀嘆著,“是啊。當時我自己不過還是個孩子,卻已經成了壹個母親。壹開始,我真的很害怕,害怕見到任何人,甚至是妳。懷孕那些日子,我因為情緒的原因,吃的很少,睡眠質量也很差。結果導致不到八個月妳就早產了,生下來才2斤多壹點,皮包骨頭,簡直是九死壹生。也虧了妳外公想盡辦法才保住妳壹條命。”
沐婉荷慢慢進入了狀態,說話的情緒逐漸穩定,緩緩的道出那些心酸的歲月。
“我自己本身也是營養不良,根本就沒有奶水。說起來,從那時候起我就沒怎麽盡好母親的責任。雖然我打心眼裏恐懼有了孩子這件事。可妳卻總喜歡待在我的身邊,不知道是不是聞到我身上的味,妳外婆只要壹把妳抱遠,妳就會哭鬧不休。後來餵了壹陣子的羊奶,妳才慢慢長成壹個漂亮的娃娃樣,可身體還是很弱,時常會生病。這輩子,媽媽是真的欠妳的。”
我也有些驚訝,我怎麽也想象不到如今身強體壯的我小時候居然是個柔弱不堪的病秧子。
“別這麽說,妳看我現在不是長的挺好的。”
“是啊,也虧了妳現在這麽出色,不然我不知道要內疚多久,說起來,雖然妳那時候又小又弱,可還是在保護媽媽。”
沐婉荷的語氣越來越溫柔,原本緊繃的身體也越發放松。
“怎麽說?”我順著她的話問道。
“妳壹歲多的時候,我身體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妳爸爸帶著我們壹起去了小鎮。他那時候正當年,而且自打結婚之後,他就沒機會碰過我。我心裏清楚,他是在忍著,可我卻始終過不了心裏那壹關,壹到晚上我都會害怕的發抖。說來也奇怪,每當他想搗鼓點事時,妳就會開始大哭大鬧,我就趕緊借機抱著妳去隔壁睡。妳爸爸這些年碰我的次數真的是屈指可數,也是難為他了。”
“所以我猜,我爸和曼文的事,妳應該早就知道了吧。”沐婉荷如此冰雪聰明,我爸那樣粗線條的人幾乎不可能瞞的住她。
“是啊,說句心裏話,當時知道這件事時,我根本沒有壹點悲傷的感覺,反而覺得松了口氣。之後把妳找了回來,妳卻不肯理我的時候才是真的傷心,小時候和我那麽親近的兒子,居然會那麽對我,即使現在想想,心裏都覺得難受。妳不知道,妳當時的樣子可真是壞透了。妳怎麽能對妳的媽媽這麽殘忍呀!”
沐婉荷從來沒有因為這事對我生過氣,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說到了傷心處,語氣的埋怨味十足。
我甚至有了壹種她又想要咬我的預感。
可這種埋怨卻讓我覺得越發的親近,將我小心翼翼隱藏於內心深處的濃濃愛意猛壹下揭了開來。
我用腦袋頂住她的額頭,帶著壹絲歉意說道。
“對不起,那時候我還太年輕,還不知道該怎麽去愛妳。”話剛出口,我就慌了神,這到位的情緒居然讓我不知不覺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正當我想找話來找補的時候,沐婉荷卻先調皮的開了口,“又用書裏的話來哄我,我看過這本《小王子》,妳是把我當作妳養的玫瑰花麽。”
在這漆黑的夜裏,溫香軟玉已然入懷,四下安靜的連蟲鳴聲都沒有,我聽著自己的心跳擅自踩上油門,迅速的加速起來。
恍惚之間,之前所有的克制和忍耐全都拋之腦後。
她是我的玫瑰花,那我是可以吻她的吧。
迷離的思緒下,動作僵硬卻無所畏懼。
沐婉荷灼熱的氣息越來越近,將我旺盛的荷爾蒙點成了怒焰焚天的山火。
可她此時突如其來的安靜更是讓壹切都朝著預想中的情狀發展下去。
只差幾個毫米,甚至幾個微米,我就能再次觸碰到那飽滿甜美的香唇。
可此時樓下突然傳來了壹陣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沐婉荷整個人立刻就從被子裏彈了起來。
我心裏也咯噔壹聲,估摸是沐葉秋可能出事了。
沐婉荷跳下床飛快的沖下樓去,連壹聲招呼都沒來的及打。
我晃了晃腦袋,把自己從剛剛的迷情中拉扯出來,也趕緊跟了上去。下樓的那短暫時間,我卻想了很多。
如果剛剛不是被人打斷了,我和沐婉荷會怎樣呢,她是會淪陷於和我的唇齒相交,還是會憤爾怒扇我壹巴掌。
白風遠,妳簡直是在玩火。我狠狠的自責了壹句,然後再次把腦中那已經松了的發條重新上緊弦。
進了裏屋時,兩個女人已經圍著沐葉秋哭成了壹團。沐葉秋身前的被子上則是壹大團烏黑的血跡,空氣裏彌漫著中藥和血腥混雜的絕望味道。
“哥……妳怎麽樣了,妳別離開小婉啊,我求妳了……求妳了……”
沐婉荷用自己的衣袖拼命擦拭著沐葉秋唇邊的血跡,可沒等擦完,新的黑血又不住的滲了出來。
沐葉秋兩只手被自己的妻子和妹妹緊緊握著,將死之際的他嘴角卻掛著壹絲淺笑。
他先是微微轉頭看向妻子。
“小楠……這輩子是我對不起妳……妳還年輕,等我死後,妳就離開這裏……重新找個人……”
舅媽泣不成聲的用手掌捂住他的嘴,拼命的搖頭不讓他再繼續說下去。
沐葉秋深情的看著妻子,眼角終於還是落下淚來。他把視線先移向了站在床尾的我,呼吸運氣,眼神裏依舊是期盼。
我沒等他開口,“舅舅,妳別說了,妳的意思我都明白,我向妳保證,只要有我在,沒有人會傷害我媽媽。”
沐葉秋微微頷首,又看向沐婉荷。
“小婉……”
“哥,妳別說話了,我現在就帶妳去醫院,我們現在就走。”沐婉荷站起身,想要把沐葉秋拉起來。
“小婉……妳別這樣,乖……聽哥的話。”沐葉秋有些著急,呼吸壹亂,又壹口黑血噴了出來。
“哥……哥……我知道了,我不動,我聽妳的話,妳好好的,妳不能有事。”
此時的沐婉荷完全已經陷入了半崩潰的狀態,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小婉……以後不要再……再回來了……忘了……雲漓,好好的活下去……照顧好自己,還有妳……妳的……兒子……他……他以後……”
“哥,我知道了,長生以後怎麽了?”
沐葉秋死死盯著沐婉荷,似乎是欲言又止。沈寂了片刻,他緩緩閉起雙眼,用盡最後的力氣由唇齒間冒出壹句話。
“下輩子,我還做妳的哥……”
“哥!”
“葉秋!”
*** *** ***
我仔細思考了下我這十多年的人生,只覺得自己活的是稀裏糊塗。莫名其妙的出生,莫名其妙的被父親賣了,莫名其妙的愛上自己的母親。
成年了莫名其妙的又多出了個舅舅,結果這個舅舅卻只見了壹面,不到幾個小時,就離開了人世。
沐葉秋死後,棺木遺體在院中陳列了三日。幾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來悼念。每壹個人都是悲愴萬分,可見我這位舅舅在村裏的聲望是相當高的。
可於此強烈對比的則是三日來壹直坐在角落發呆的沐婉荷。自打沐葉秋咽氣的那壹刻開始,她就仿佛丟掉了靈魂,只剩下了壹具軀殼。
三日來,她幾乎沒吃什麽東西,也沒說過壹句話。
壹到白天她就坐在角落看著遺照發呆,到了晚上我把她扶到床上,她也像是具玩偶壹般,睜著無神的大眼睛看著天花板。
那些來悼念的村民,看到沐婉荷時,眼色裏幾乎清壹色的都是憤恨和怨怒。我完全不能理解,舅舅死了,他們為什麽要把怨氣灑在沐婉荷身上。
雖然對他們的表現十分的不悅,可眼下還在辦喪事,我也不能發作。何況此時沐婉荷的狀態已經夠讓我傷神了。
我原本以為等舅舅入土,我們離開後,事情會恢復原樣。可第四日出殯那天,情況越發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而去。
沐葉秋是沒有孩子的,按理說,打幡抱著靈位走在送葬隊伍最前面的人應該是我這個親侄子。
可全村人仿佛根本沒看見我和沐婉荷壹般,在村裏不知道誰家挑了壹個小孩來打幡。
反正我也沒打算繼承財產什麽的,本著多壹事不如少壹事的原則,扶著沐婉荷就往送葬隊伍裏走。
可不曾想,剛剛靠近隊伍,幾個壯實的村民就把我們倆攔住了。
“妳們滾遠點,這裏不歡迎妳們。”
我的火騰壹下就冒了起來,“妳說什麽呢,那躺的是我舅舅!我們給他送行,還需要妳們同意!”
我這邊壹吵,隊伍就停了下來,壹時間,好幾個村民圍了上來,每壹個都是兇神惡煞的嘴臉。
“今天這是村裏的大事,我們不想節外生枝,識相的趁早滾,妳們根本不配給沐先生送行。讓妳們在靈堂坐三天已經是我們最大的寬容了。”
我手頃刻間攥成了拳,剛想上前,就被沐婉荷兩只冰涼的小手握緊了,她擡著哭腫的雙眸盯著我搖了搖頭,壹時間百煉鋼化成了繞指柔。
村民看我們沒有再多說什麽,哼了壹聲,散進了隊伍裏。
等大部隊漸漸走開了壹段,沐婉荷才拉著我緩緩的跟上。
“媽,他們根本蠻不講理,我們為什麽非要受這氣啊。”
雖說怒氣暫時被壓了下來,但我心裏還是過不去這坎,沐婉荷是我的心尖肉,讓她受這種委屈簡直比殺了我還難受。
“和他們說不通的,老百姓有時候是最愚蠢的。況且今天是妳舅舅的大事,我不想讓他走的不安寧,我們就遠遠的送他吧。”
我心疼的握緊她的手,帶著她壹步步的往山上走去。聽著前面的吹吹打打,哭哭啼啼,仿佛又旁觀了壹出人間鬧劇。
送葬的路途遠比我想象中遠的多,大約走了壹個小時才到山頂,視野豁然開朗之際,心情也順暢了幾分。
兩座大山之間居然被壹道石嶺作橋連在了壹起,看著蜿蜒如長蛇的送葬隊伍,我們手牽手踏上了兩米見寬的石嶺往另壹邊的山頂走去。
等到了另壹邊,撲面而來的便是兩棵彎腰而下的迎客松,像是門神壹般攔在左右兩側。
不遠的高處有壹個年代久遠的神廟。
神廟前面低窪壹點的地方則是壹處修繕完好的古樓。
送葬的大部隊正在古樓前休整,而剛剛過橋的我們則又被人給攔了下來。
幾個年輕人看著我們剛想發作,卻被壹個年紀稍長的老者攔住了,他緩步走到我們面前,嘆了口氣,對沐婉荷說道:“差不多了,妳們回去吧。妳也知道他們都憋著怒氣,就別再為難我了。”
“執事,我只想看我哥哥入土為安,遠遠看著就行,您能開開恩麽。那畢竟是我的親哥啊,我求妳了。”
沐婉荷低三下四的語氣讓我如芒刺在背。
如果眼神能殺人,這裏早就是壹片血海。
“前面就是祠堂,後面是神壇,妳應該明白,這是我們雲漓祖先待的地方,我們怎麽可能讓妳過去呢。孩子,聽我壹句,回去吧,不然壹會鬧起來,不好收場啊,走吧。”
這位村裏的執事已經算是這夥人裏態度最好的壹個了。沐婉荷還是在不住的哀求他,最後竟然打算下跪。
我壹手挽著她的胳膊,死活不讓她跪下。開什麽玩笑,我的母親怎麽可能給這些不明事理的混蛋下跪。
“老人家,我就不明白,我和我媽可是沐葉秋的至親,他歸天之際,為什麽我們反而沒資格送他。難道他在天之靈反而希望最後見的都是外人。如果真是如此,那我舅舅又何苦最後時刻把我們叫回來。”
執事還沒開口,壹個粗重的男音猛然從他身後壓了過來。
“因為妳媽是個婊子,是個災星,是個不要臉的賤貨,而妳就是個孽種!”
聽到這話我瞬間頭皮發麻,壹揮拳狠狠砸在壹片的松樹上,樹幹輕輕晃動,震下幾片落葉。
雖然粗糙的樹幹磨破了我的手背,可此時的我卻壹點不覺得疼。
“舅舅對不住了,這幫畜生欺人太甚。”我對著遠處的棺木高喊道,隨後風壹般越過執事,擡腳狠狠踹在那個口中噴糞的家夥胸口上。
壹切發生的太快,他連哼都沒來得及哼壹下,整個人就直接飛了出去。
我用腳尖挑起地上的擡棍,橫在手裏,棍梢對準眾人。
“妳們這幫王八蛋,真當我們是好欺負的。”
人群頃刻間就亂了起來,年輕人紛紛抄起家夥,圍成了壹個半圓。
“真是什麽人生什麽種,這畜生崽子比她媽還是個禍害。”
“是啊,是啊,祖先重地還能輪到他這麽撒野,今天非把他的腿給打折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叫囂著,像是在看兩只待宰的羔羊。
我擡棍橫掃了兩下,“不要命的就上,別跟個娘麽似得在那裏放屁,壹幫子慫貨。”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民眾,他們揮舞著手裏的家夥都沖了上來。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的齊眉棍遠比我的拳腳功夫強的多。
我壹邊依托地形,護住身後的沐婉荷,壹邊應戰,人多勢眾,為了節省體力,我專打腳踝,腳面和腿彎,壹番惡戰下來,我除了後背和右手挨了兩下,基本沒受什麽大傷。
可對面已經躺下七八個了。只要被我砸到壹下,就別想再站起來。這下,對面再不敢輕舉妄動,我的註意力也得到稍許松懈。
原本我所有的神經都放在面前暴徒的身上,根本沒註意到身後的沐婉荷抱著我,喊得嗓子都啞了。
“風遠,別打了……別打了……妳們不許打我兒子,妳們不許打他……”
“媽,妳放心,我沒事,有我在,誰也別想欺負妳。”
我大口喘著粗氣,扭動了下受傷手臂。
“風遠,對不起,都是媽媽的錯。”我攔著身後的沐婉荷,硬是不讓她露頭。
“別說胡話,妳沒錯,是他媽這個世界錯了!”
我帶著幾分兇狠看著余下的眾人。
現在的我根本無所顧忌,因為他們剛剛的所作所為已經給了我不顧壹切的理由。
“夠了!”
這時,另壹個年邁卻底氣十足的女聲從後方傳來,話音剛落,人群自然的左右分道,讓出了壹條路。
壹個鶴發老媼拄著拐杖慢慢上前。
“沐婉荷,妳就這麽縱子為禍麽。難道妳真是天上的煞星?專為禍害我雲漓而來的?”
老媼壹說話,眾人立刻都收了聲。
我放下棍子豎在身旁,不屑的看著她。
“少在那倚老賣老,凈說些沒用的。裏面躺的是我們的親人,憑什麽我們不能送他最後壹程,自古到今也沒這個道理。這些天妳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也就忍了,但今天就是妳們自找的。”
“我看妳倒是個孝子,可妳這麽做只會讓妳的母親罪孽更加深重。妳問憑什麽,好,那我就告訴妳,就憑妳身後的女人犯下了不知廉恥的天大罪過。只要我們活著,就絕不可能讓她玷汙雲漓的祖地!”
沐婉荷突然就慌了起來,她顫抖的扯著我的衣擺,結結巴巴的小聲念叨著。
“風遠,我們走吧,離開這裏。哥哥會原諒我的。走吧,我們走吧!”
可我現在已經有點騎虎難下的意思,剛剛氣勢洶洶的打傷了那麽多人和他們理論,難道現在就灰溜溜的走人?
我在人群中掃了壹眼,突然發現了壹直站在角落中的羅素菲。
她的表情似乎從沒有像今天這麽愉悅過,雖然沒有露出笑容,但飛起的眉頭和眼角簡直就在像我示威壹樣。
她註意到了我的目光,張開嘴吐出兩個字的口型。“報應!”
我握棍的手掌又收緊了幾分。
“妳是不是還不知道,妳媽是個什麽貨色。”僵持了片刻後,壹個中年婦女率先開了口,說完後看為首的老媼沒有制止,立刻來了精神。
“咱們雲漓這麽多年,都是各個村裏尊祖守德的典範。也就是沐婉荷這個女人,敗壞門風,居然跟自己的叔父通奸亂倫,毀了我們雲漓幾百年的清譽不說,還玷汙了這壹片凈土。自打這醜事出了之後,妳們沐家乃至整個村都被她給毀了。”
話音剛落,沐婉荷原本牽著我的手像是失去了掌控,頃刻間落了下去。
“妳他媽放屁,我媽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我顧不得身後的沐婉荷,第壹時間出口打斷了她。
“呵呵,妳以為是我們誣陷她麽,就在她哥哥的大婚當天,在她哥哥的婚床上,看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麽。那可是她親哥,她就是這麽給她哥哥祝喜的。現在還有臉來送葬。那張床就是被妳這個不要臉的賤貨玷汙了,害的沐先生這輩子都無後。”
“我不信!”雖然我的聲音依舊堅定,可心裏的震動確實翻江倒海。
“妳不信?妳當然不信,妳不就是他們亂倫生下的孽種。婚後不到八個月就生下妳來,這還用明說麽。沐婉荷這個女人活著就是禍害!”
這壹聲徹底激起了民眾的討伐熱情,頓時又有人加入了戰局。
“說的不是麽,現在想想,沐家三代可都是大好人,濟世為懷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結果全都毀在這個女人身上。妳做了那千刀萬剮的惡心事後,沐老太爺就仙逝了,還不是被妳給氣的。十幾年前,妳帶著這孽種回來,結果沐家大爺沒多久就離世了。現如今妳又回來,剛轉天沐先生就走了。可憐沐家三代,沒壹個活過六十歲的,沐先生更是沒到四十。沐婉荷,怎麽死的不是妳啊!難道真的是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麽!”
“是啊,是啊,這女人真是天大的災星,硬是克的沐家絕了後!說不定這些年總是山體滑坡就是老天因為這女人在懲罰雲漓。”
“真是不知廉恥啊,現如今居然還有臉來送葬,還帶著孽種來攪亂靈場,這世道到底是怎麽了。”
壹時間,每個人都義憤填膺的七嘴八舌起來。人言可畏,我能壹人抵擋眾多惡徒,可面對這些悠悠之口,我居然束手無策。
“妳們胡說八道,我們回來的時候,我舅舅就已經不行了,和我媽有什麽關系。妳們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早就說過,沐婉荷不是什麽好女人,算上妳,沐家祖孫四代人都被她壹個人禍害光了,白風遠,妳再有出息又怎麽樣,自妳出生起就註定這壹輩子擡不起頭來。聽人說,近親的孩子不是弱智就是天才。妳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啊!哈哈!”
羅素菲清涼的嗓音從人群中穿透了出來,帶著勝利後的喜悅與激動壹字壹句的狠狠砸在我和沐婉荷的心上。
聽到這話,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呼吸頻率。我真的是個孽種?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和父親做過親子鑒定。我要相信科學,相信沐婉荷。
“妳給我閉嘴,妳說的我壹個字都不信!”
“嘖嘖嘖,別自己騙自己,妳已經動搖了。不然妳的手為什麽壹直在顫抖啊。”羅素菲調笑著說完後又擡高了嗓音,像是說給沐婉荷聽的。
“沐婉荷,偷來的幸福再美好,也是要還的。妳覺得從現在開始,妳兒子還會像以前那樣相信妳,保護妳麽?妳當初就不該把他生下來。這麽多年過去了,妳好好的想壹想,妳傷害了多少人,妳再好好想壹想,難道最該死的那個不是妳麽?”
“妳給我閉嘴!”我惱羞成怒的咆哮著。
“沐婉荷,妳是不是還想害死妳的兒子,才肯罷休。災星!”
壹聲斷氣般的深呼吸從我身後傳來,我趕緊轉身,壹把摟住搖搖欲墜的沐婉荷。
“媽,妳怎麽了……沐婉荷!妳怎麽了,妳別聽她說的,妳不是災星,不是的。”
沐婉荷低著腦袋,大口喘著氣。她的精神是有多堅強,才能在這麽多年的折磨中沒有變成瘋子。
眾人不覺而同的停下的叫罵,都盯著我們的方向,我似乎能在心底聽見來自四面八方的詛咒聲。
“死吧……死吧……最該死的就是妳……妳活著就是禍害!”
“閉嘴,妳們都給我閉嘴!”我轉頭對著鴉雀無聲的眾人大聲嘶喊著。
此時此刻,在他們的眼裏,完全把我當成了瘋子。
我忍住手臂的疼痛,把沐婉荷攙了起來。
不過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不在乎了,這不僅是我的母親,也是我唯壹的愛人。
“沐婉荷,我們走,我帶妳走。”正當我打算轉身之時,沐婉荷突然從我懷裏掙紮了出來,踉踉蹌蹌的往前挪了幾步。
“小菲,這就是妳要的是麽?讓我死,我死了就都結束了是麽?”
沐婉荷擡起頭,直視著羅素菲,我站在她的身後,根本看不見她的表情。而對面羅素菲的臉上卻有壹股驚詫閃過。
“小婉,妳應該明白,這和我是不是想要無關,而是妳應該死,妳早就應該死,很早之前妳就應該去死!”
壹直冷靜的羅素菲突然也跟著喊了出來,目光中兇惡也是我前所未見的。
我趕忙上前抓住沐婉荷的胳膊。
“該死的是妳,是妳們,沐婉荷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妳們才是魔鬼,是幫兇!”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嗓子裏全是噴薄而出的火氣,雙眼也被燒得滾燙。
“風遠……”沐婉荷站在我身前,突然低聲呼喚著,語氣溫柔的似乎這壹切都並沒有發生過。
“媽,我在,我們走吧,這些人都是十足的蠢貨和混蛋。”
“謝謝妳。”
我楞了壹下,心裏越發急躁起來。
“媽,妳謝我幹什麽,我是妳兒子啊!”
沐婉荷擡頭對我笑了壹眼,隨後擡起手,指了指不遠處祖墳墓地旁的山頭。
“看到那個山坡了麽?”
我茫然的隨著她所指的方向望了過去。
“在那裏,每到春天的時候,坡上就會開滿五顏六色的花,那是我小時候最喜歡待的地方。以後如果有機會,替我再去看壹眼那滿山的花,好不好。”
我看著不遠處那壹片翠綠的山坡,下意識的說了聲“好”,手指的力量也漸漸的松了。
還未等我回過頭來,原本握著沐婉荷胳膊的手掌猛然就空了。
我心裏壹涼,轉頭望去,沐婉荷已經三步跑到了山崖邊。
最後回頭看了我壹眼,那壹眼如同萬年,裏面所包含的深情單純而濃烈。
而嘴角笑意撐起的梨渦則成了這山谷間最動人的唯美剪影。
隨後,身著黑裙的她如同壹只來自地獄的蝴蝶,縱身壹躍,在我的註視下撲向了那萬千世界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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