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清者易濁

　　寒光閃閃的劍鋒，高高的懸在了聶陽的脖頸上方。不管誰的脖子，在熟睡中被這樣壹把利刃砍下，結果都只有壹個。
　　而聶陽卻依然閉著雙目，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壹樣。
　　董清清的雙眼壹動也不動的盯著聶陽的臉，原本帶著奇妙堅定申請的雙眸突然變得有些迷茫。
　　她赤裸、高聳、如同絲緞壹樣柔順的胸膛開始急促的起伏起來，雙肩像是被夜風拂過而感到寒冷壹樣，不斷地微微顫動著。
　　“不……不對……不是這樣的……”
　　她突然喃喃的低聲自語起來，高舉的劍也慢慢地垂下，劍尖緩緩垂到了地上，發出了輕微的叮聲。
　　突然，她像是眩暈壹樣晃了晃身子，修長的壹雙玉腿相互壹絆，猛地壹個踉蹌，壹手扶著額頭，壹手又緩緩的把劍舉了起來，臉上的表情隨之變得奇異起來，壹時咬牙切齒，壹時癡癡如夢，壹時柔情萬種，竟有些如癲似狂。
　　“我……我……”
　　董清清夢囈壹樣連著顫聲說了幾個我，冷不丁大叫道，“我不要！”
　　隨著這聲大叫，她手中長劍猛地斬向壹邊，砍在了床柱上，她身子猛地抖了壹下，好像打了個冷戰似的，緊接著雙眼壹翻倒了下去。
　　但她並沒有倒在地上，她柔軟的身子在半空就被壹只有力的手臂牢牢地圈住。
　　她微微睜開雙眼，帶著莫可名狀的痛苦神情，看著聶陽已經睜開的雙眼。
　　他的眼裏看不出任何情緒，也沒有壹絲困倦的殘意，任誰都可以看出，他根本就沒有睡著。
　　“我不要……不要……”
　　董清清輕聲呻吟著，雙手用力的摟住了頭，“頭……好痛……”
　　聶陽的目光漸漸變的柔和，臉上的冰冷隱約有了壹絲消退，低聲問道：“清清，妳很難受麽？”
　　“聶郎……”
　　董清清像是在掙紮壹樣艱苦的吐出了壹句呼喚，費力的說道，“我……我怎麽……怎麽了……”
　　聶陽看著董清清難以言喻的矛盾神情，眼中的狐疑略略減少，他思忖片刻，壹指點在了她乳根穴道，反手抄過床頭外袍裹在她身上，將昏睡過去的她打橫抱起，快步走出門外，直向田芊芊的房門走去。
　　這次田芊芊確實是睡下了，敲了幾下，裏面才傳出略帶起床氣的嬌慵應答：“哪個不長眼的這時候來找本姑娘？”
　　聶陽沈聲道：“我。”
　　裏面的聲音壹滯，略帶喜悅的笑道：“喲，聶大哥麽？”
　　聲音由遠及近，房門旋即打開。
　　田芊芊隨便罩著壹件外衣，除了雙肩和壹小片胸脯尚有遮掩，其余盡數裸呈在聶陽眼前。她面上喜色在看到了聶陽懷中女子後立刻消失，轉而略帶譏刺的偏首笑道：“聶大哥，妳大半夜帶著董大小姐過來，難不成打算壹箭雙雕麽？”
　　聶陽無心聽她揶揄，側身閃進門內，走到田芊芊床邊把董清清放下，道：“妳過來。”
　　田芊芊抿了抿嘴，閂上了房門走了過來，暗暗側目打量著董清清的嬌軀，心中暗自比較著。
　　“清清神智有些古怪，我想妳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幫她看看。”
　　聶陽也不多說，揮手解開了董清清穴道，起身坐到了壹邊。
　　“聶大哥真瞧得起我，清清姐本身就是醫者，哪裏用的到我看。治病救人我可只會些皮毛，妳不是也知道麽，我只會些害人的法子而已。”
　　田芊芊嘴裏刻薄著，人卻已經坐在了董清清旁邊，兩根嫩若春蔥的玉指輕輕壓住了她兩邊太陽穴，拇指在她額頭上畫著圈子揉著。
　　董清清悠悠醒轉，人似乎正常了許多，感激的看了田芊芊壹眼，展顏壹笑，柔聲道：“芊芊妹妹，聶郎呢？”
　　田芊芊看著她的雙目，臉上壹陣疑惑，口中卻答道：“聶大哥啊，他剛才出去了。”
　　出去二字，刻意重重壹頓，聶陽心領神會，閃身躲在了床側，半瞇著眼睛細細的盯著田芊芊的壹舉壹動。
　　她依然壓著董清清的太陽穴揉著，語氣卻突然變得非常奇怪，很輕，很柔。
　　好像在對即將入睡的小孩子，說著引人入夢的故事壹樣，“清清姐，妳是不是很累了，需要休息的話，就不要使勁了，來，聽我的，把身子放松，對……放松。”
　　“唔……我……我確實很累……”
　　董清清好像陷入了迷蒙的境地，渾身漸漸放松了所有力道，閉上了眼睛。
　　田芊芊依然用那種口氣說道：“那就好好休息吧，什麽也不要想，什麽也不要做。”
　　“可是……可是我要去找聶郎，我要找他……”
　　田芊芊微皺秀眉，語氣依然輕柔，緩緩道：“他就在妳面前，只是妳很累了，妳看不見而已。妳能感覺到的，他就在妳面前。對麽？那妳要做什麽呢？”
　　董清清的臉上再次浮現出痛苦和矛盾的神情，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我……我要……殺……不！不對……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她身子猛的壹挺，突然睜開雙眼叫道，“殺！殺了他！殺了他！”
　　這壹句叫的頗為駭人，壹雙眼睛直要瞪出眼眶似的。
　　叫完了這句，董清清好像用光了身上所有力氣似的，突的流下兩行清淚，軟癱在床上，楞楞的看著屋頂，嘴裏抖抖索索的不停呢喃著。
　　田芊芊眼珠壹轉，撒手向後退開兩步，柔聲道：“好好，清清姐，聶大哥，已經被妳殺死了。妳可以放心了，他真的已經死了。”
　　董清清眨了眨無神的雙眼，失了魂兒似的跟著說道：“死了……死了……真的死了……”
　　她身上漸漸抖得愈發激烈起來，打擺子壹般，口裏越發大聲的叫嚷，“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殺他的！”
　　田芊芊突然厲聲道：“可妳確實殺了他！妳知道他不防備妳！就趁機殺了他！”
　　聶陽正在疑惑她為何說這種壹戳即破的謊言，就聽董清清壹聲淒厲的叫喊：“不——”
　　旋即失聲痛哭起來。
　　田芊芊的語氣變得更加嚴厲，大聲道：“妳本不就是來殺他的麽？現在他死了，死的徹徹底底幹幹凈凈，妳該高興才對啊！”
　　董清清氣息猛地壹滯，像是受了什麽極大的刺激，呆呆地定在了床上。足足這般呆滯了將近壹炷香功夫，才見她長長出了壹口氣，如夢初醒般眨了眨眼，渾渾噩噩的問道：“芊……芊芊妹妹，我……我方才到底做了什麽？”
　　田芊芊這才舒了壹口氣，用手背抹了抹額頭細密的汗珠，過去雙手攏住了董清清額頭兩邊，十根纖纖指尖熟練的拿捏著，柔聲道：“清清姐，妳什麽也沒有做，只是做了場噩夢而已。”
　　她轉而對著床邊死角道，“聶大哥，妳可以出來了。”
　　聶陽滿腹疑惑的走了出來，董清清壹見到他，就愧疚的偏轉了頭，低聲道：“聶郎……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妳相信我。”
　　聶陽淡淡嗯了壹聲，問道：“芊芊，這是怎麽回事？”
　　田芊芊頗為自負的微擡下巴，笑道：“也虧得妳來找的是我，這種惑人心智的法子，全天下怕是都沒有比我師父更加熟練的人了。清清姐來之前被人攝了心神，滿腦子只是不擇手段想要殺妳，若不是她心裏著實不願動手，要解開怕也真是要費壹番功夫。”
　　聶陽此刻也無心避開田芊芊，直接問道：“清清，發生了什麽事？詩詩現在在哪兒？”
　　田芊芊雙腿交疊坐在床邊，見聶陽並不避她，唇角勾起壹抹微笑，頗有幾分自得。董清清坐在床上，像是在追思夢境壹樣緩緩的開始說道：“劍鳴他帶我們走的時候，顯得很生氣，詩詩不跟他走，結果被他捆上，我不明白他要做什麽，只好跟去。他畢竟是我親弟弟，想來……想來不會害我。”
　　“路上劍鳴說……說爹爹的本名，原是叫做夏浩的。”
　　董清清說到這裏，擡眼看著聶陽，苦笑道，“聶郎，這名字，想來妳不陌生吧。”
　　聶陽神色未變，點頭道：“不錯，妳既然知道，我也不必再瞞妳。妳爹爹夏浩，確實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壹。”
　　董清清淒楚壹笑，繼續道：“他還說……爹爹，是……是死在妳手裏。聶郎，他說的……不是真的吧？”
　　她說這句話時，壹雙水眸眨也不眨的盯著聶陽，像是哀求壹般等待著他的回答。
　　聶陽道：“不是，我和他另有約定，我已答應不會殺他。”
　　董清清頗有幾分悔意的垂首道：“果然，詩詩是對的。”
　　她沈默須臾，繼續道，“我們二人如何也不相信，劍鳴便說，他本也不信，但已經找到了證據。後來，他帶我們騎馬走了很久，和壹個姓劉的人見了面。”
　　聶陽心中壹動，問道：“那人是否單名壹個嗇字？”
　　董清清微微點了點頭，長發垂落，遮住她面上神情，“劍鳴說……他從爹爹死的時候就壹直在疑心，所以鏢局帳目事務，他都細細查過。爹爹每年都有壹大筆銀子流向西南壹個鎮子，接收人雖然也姓董，卻是個毫不認識的陌生名字。他偷偷找了親信鏢師去和那個叫董凡的人聯系，那人卻什麽也不肯說。到了出鏢時，那人也壹路跟了過來，他說他知道爹爹的秘密，讓劍鳴壹直和他保持著聯系。於是從……從芊芊那裏知道了……知道了我爹爹本名夏浩的事情後，劍鳴就去找了董凡。”
　　田芊芊坐在壹旁聽著，似乎渾不在意身上赤裸春光，但無意間側目發現聶陽視線壹直刻意避開她，蹙眉壹想，隱約明白了什麽，輕手輕腳的爬上床去，拿著被單把曲線玲瓏的嬌軀裹蓋嚴實。偷偷笑了起來。
　　董清清拉了拉身上披著的外衣，繼續道：“這次到了那裏，董凡才肯把事實說出來。他說他原本不想告訴劍鳴，是因為說了劍鳴也未必肯信，他叫出了那個姓劉的叔叔，說……說那是爹爹的八拜之交，劉嗇。”
　　聶陽撇了撇唇角，想說什麽，卻並未說出口。
　　“原本劍鳴也是將信將疑，被董凡這麽壹說，已有九分相信，後來與劉叔叔談了半天後，便終於相信了爹爹就是夏浩的事。”
　　“那個董凡……是個什麽樣的人？”
　　聶陽思忖片刻，突然問道。
　　董清清低著頭，慢慢說道：“劍鳴說他沒有武功，只是個平常的生意人，但……但和他說話的時候，我總覺得害怕，他的眼睛……好像會吸人似的。”
　　“妳們到了那裏之後，發生了什麽事？詩詩呢？”
　　董清清話中隱約帶上了壹些不甘，“劍鳴把事情跟我們說了之後，我……我心思很亂。之前柳妹妹和雲妹妹都暗示過我……我們原本不姓董。所以被這樣壹說，我心底已有七八分相信。只是說爹爹是妳殺的，我卻覺得不可思議。而……而詩詩她、她……”
　　“她怎麽了？”
　　聶陽顯得有些急切，追問道。
　　董清清輕輕嘆了口氣，說道：“詩詩她壹聲不吭，只是壹直掙繩子。劍鳴看她連手腕都磨破了，就幫她解開。那知道詩詩繩子壹開，就站了起來，狠狠地給了劍鳴壹記耳光。我看得出那壹下劍鳴根本就沒料到，不然他盡可以躲得過。之後，詩詩指著他的鼻子把他痛罵了壹頓，說他是非不分，不知道誰近誰遠，董凡上去勸她，反被她教訓了壹頓，說他偷偷摸摸，不是好人。我……我本想勸她，也被她罵了壹頓，她說我優柔寡斷……心跡不誠。不論劍鳴和董凡劉叔叔三個人怎麽去證明，詩詩最後也只是相信爹爹原本叫做夏浩，對於妳是我們家仇人壹事，卻根本連聽都不聽。劍鳴沒有辦法，只有把我和詩詩壹起關在了屋裏。”
　　聶陽眉頭稍展，神色間驟然輕松了許多，田芊芊卻不著痕跡的斜了董清清壹眼，眉眼間頗為不甘。
　　“那妳最後是如何回來的？究竟誰把妳弄成那樣？”
　　雖然是逼問的句子，聶陽的語氣卻依然平平淡淡，聽不出什麽變化。
　　董清清擡起了頭，露出壹副茫然的樣子，努力的回想著道：“午飯……過了之後，董凡來找我，說要和我談談。我本來不願意去，但劍鳴看起來十分奇怪，我有些擔心，想叫詩詩陪我，她卻……她卻對我不理不睬的。想必……想必在生我的氣。”
　　“到了屋裏，劍鳴就出去了。我有些怕，也想走，但董凡突然問我，想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我便留了下來，想聽聽他怎麽說。”
　　董清清皺緊了眉頭，仿佛在回想中遇到了什麽難解的謎題，“他說話的時候，壹直看著我，我……我不自覺的就也壹直看著他，開始我只是覺得他的眼睛很亮，很好看，到後來，我就連他說些什麽也註意不到了，只是看著他的眼。他好像不停地在對我說，妳殺了我爹爹，而且娶我妹妹為妻，玩弄我們姐妹二人，只是……只是報仇而已。他……他對我說了很久，很久，說的我、說的我心裏壹陣壹陣的難過，不知道為什麽，就變得很生氣，等到他對我說，讓我回來殺了妳的時候，我……我竟著了魔似的，跟著他說了起來。我感覺自己好像暈過去了，又好像完全清醒著，真的……真的就好像做夢壹樣。”
　　她說到這裏，突然雙手摟住了自己的後腦，彎腰把臉埋進了屈起的膝蓋裏，“我的頭好痛……嗚嗚……”
　　田芊芊連忙從身後出手按住了她的頸後，在上面用力的按揉，嘴裏柔聲道：“清清姐姐，不要想了，想點別的事情，不要想那場噩夢了，過去了。”
　　象是小孩子壹樣，董清清委屈的低泣著，歪倒在了田芊芊懷裏，“為什麽……為什麽是我……”
　　安撫了很久，董清清才蜷縮在田芊芊身邊，昏昏沈沈的進入了夢鄉。
　　聶陽壹直在旁看著，此刻才小聲道：“這次，真是托妳的福了。”
　　田芊芊收手回來擦了擦額上的細汗，似嘲非嘲的說道：“也虧得董大小姐造化，都要殺人了，被殺的那個還拉下臉來找人治她。”
　　聶陽看著董清清的睡顏，淡淡道：“她如果真想殺我，現在她已經是個死人。”
　　“說起來，妳怎麽知道要來找我？”
　　田芊芊拉高被子蓋住雪酥酥的胸脯，斜飛杏眼瞥他壹眼。
　　果然她壹安分守己，聶陽的語氣就軟化了許多，難得的向尋常談話壹樣說道：“這種歪……古裏古怪的事情，如果妳不知道，那我身邊就沒人可能知道了。”
　　“嘖。”
　　田芊芊瞪他壹眼，似笑非笑道，“歪門邪道就是歪門邪道，我都不忌諱，妳裝什麽委婉？那些壹臉忠孝仁義的大俠看起來都是柳下惠，結果呢？上了我師父的床，不壹樣都是不要臉的臭男人。就算是我爹，娶起小妾來……”
　　說到這裏，她臉色突然壹黯，不願再講，轉而笑道，“好了，聶大哥，董大小姐我幫妳治好了，妳也請回吧。不然妳也知道，我恐怕會忍不住勾引妳的。”
　　聶陽的臉上浮現了淡淡的笑意，似乎覺得這樣的田芊芊可愛得多，他點了點頭，視線在屋內掃視了壹遍，向門口走去，“清清就交給妳了。”
　　田芊芊道：“妳還怕我拿董大小姐磨鏡不成？”
　　這話可以說是露骨至極，讓聶陽頗為訝異這大家小姐如何變得如此特立獨行，難道田義斌家學淵源本就這般壹塌糊塗麽？那是如何仁義壹方的？
　　不過即便好奇，他也無心再留下去。時辰已經很晚，他必須有足夠的睡眠來保證充沛的精力。至於明日如何去找董家姐弟，也只有從長計議了。
　　和對董詩詩的擔憂幾乎各占半壁江山的，是找到仇家的雀躍。
　　很明顯，劉嗇並不像夏浩壹樣有改邪歸正的念頭，而他也對找到邢碎影沒有任何幫助。
　　終於，血債血償的時候，到了。
　　按照聶陽的打算，鏢隊最好暫時留在原處，等他救人回來，再向孔雀郡進發，以免節外生枝。但他沒想到，壹直隱忍不發的另兩個總鏢頭，終於爆發了所有的不滿。
　　對於走鏢半生的丘許二人來說，壹而再再而三的拖延行鏢進度，實在是罪不可赦。尤其已經到了豐州境內，兩人都覺安心不少。加上上次天道壹役，讓鏢隊所有人都覺得早壹日脫手這燙手山芋，才是正經要事。
　　聶陽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私事和盤托出，眼見阻止不了鏢隊繼續前進，心中自然壹陣為難。
　　孔雀郡有摧花盟和邢碎影，而且可以說是難得的八成不在對手算計之內，良機難再得。但另壹邊是承諾要保護的董家姐弟落在另壹仇家劉嗇之手，還有壹個來路不明行事陰險的董凡，若是置之不理，不知會有多少後患。
　　兩邊均不願假手外人，不免糾結於分身乏術。若不是聶月兒重傷未愈，到還好辦壹些。
　　經歷了上次的事，慕容極沈默了許多，也和聶陽疏遠了不少，而且他身上帶著幽冥九歌，就算聶陽要讓他去，兩個總鏢頭也不會答應，鷹橫天誌在摧花盟背後的六百萬兩稅銀，自然不會答應偏離孔雀郡這條線索。可以往劉嗇處去的，算來算去也只有柳婷雲盼情二人。
　　但只讓這二人去，聶陽又隱隱有些擔心。
　　躊躇未定之際，鏢隊已經裝配妥當，呼喝著準備出發了。
　　董清清睡了壹晚，看起來雖有些憔悴，卻無大礙，對聶陽描述了劉嗇他們的所在後，便去了聶月兒的馬車，繼續擔起了照料傷者的責任。田芊芊沒了董詩詩壓制，輕松了許多，悠然自得的獨個占了地方，左顧右盼，神采飛揚，也不知心中在高興什麽。
　　眼看出發在即，聶陽只得叫來了雲盼情，把情況說明。雲盼情倒是幹脆得很，立刻便道：“咱們去救小董姐姐啊。這鏢隊到了孔雀郡，預定要停頓壹個整日，難道三天功夫咱們還趕不回來麽？”
　　“趕是趕得上，我只怕有人豁出去動手，咱們不在，這些人恐怕力有不逮。”
　　雲盼情烏溜溜的眼珠壹轉，笑道：“聶大哥，逐影還有那麽多人在呢。”
　　“我不放心他們。”
　　聶陽很直接的答道，“除了孫絕凡和魏晨靜，那裏面我沒有壹個人信得過。包括李蕭。”
　　“摧花盟的人折損了那麽多，就算再來，謝家的紈絝小少爺在，柳姐姐和慕容極都在，鷹大哥功夫雖然差些，但召集的官差人多勢眾，逐影裏妳信得過的那個孫絕凡，也是壹流高手，想來不會有什麽大礙吧？”
　　聶陽沈吟不語，不願明說，但臉上神情分明表示出了，這些人並不足以讓他安心。
　　邢碎影的武功已經不知到了何種境地，而且他所圖並非幽冥九歌，而是他至今也想不明白的某種東西，幽冥九歌對他只是個手段罷了。所以他會做出些什麽，根本無法預料。
　　如果不是聶月兒重傷，這次的事至少可以放心壹半。
　　在現今這樣的情形下，只有狼魂的夥伴，才能讓他安心的交托。
　　正在打算賭壹把，搏自己可以及時趕回來的時候，聶陽聽到了壹陣細微的衣襟風聲，旋即身旁響起了壹個柔和悅耳的聲音。
　　“好像我每次見妳，妳都是愁眉苦臉的樣子。”
　　帶著笑意，娉婷若仙的美麗女子輕盈的站定，望著遠去的鏢隊車塵，柔聲道，“怎麽，在擔心那群人的死活麽？”
　　聶陽側目望去，心中頓時壹寬，微笑道：“本來是擔心的，現下便不那麽擔心了。”
　　“果然是成親的男人了，也學得油腔滑調了。可不要變得和小星那樣才好。”
　　那女子撫著腰間如月彎刀，眼中盡是溫暖的笑意，“回來再敘舊吧，要做什麽，就趕快去。”
　　聶陽雙手壹抱，恭敬道：“有勞憐姐了。此事連東方漠也參與其中，憐姐也多加小心才是。”
　　薛憐莞爾壹笑，如月當空，朱唇微啟，淡淡道：“他若真的隨著摧花盟，被我見到，恐怕，我便要對東方夫人說句抱歉了。”
　　“上次那些天道的人……”
　　聶陽還未問完，薛憐便揚手打斷道：“那事頗有蹊蹺，妳回來我再與妳細細說明。妳既然有要緊事，就速速去吧。”
　　聶陽不再贅言，和雲盼情交匯壹個眼色，雙雙飛身上馬，策馬輕叱，絕塵而去。
　　雲盼情不出半刻，就耐不住好奇，問道：“聶大哥，那個人就是妳上次說的師姐？月狼的傳人？”
　　聶陽點頭道：“不錯，她就是我這次最大的幫手。”
　　“她武功很好麽？”
　　武林中人，難免有爭勝之心，雲盼情縱然年紀尚小，也難以免俗，語氣中已經有了躍躍欲試之意。
　　聶陽苦笑道：“她和咱們不同。”
　　“哦？”
　　雲盼情不太明白，揚眉斜視著他。
　　“她是個天才，真正的天才。”
　　聶陽苦笑著說道，這大概也是南宮樓主當初就指了這條路給他的緣故了吧。
　　“哦？”
　　同樣的壹個字，卻表達了完全不同的意思。剛才是疑問，現下卻是不信。
　　聶陽壹鞭抽在馬臀上，略帶不甘的說道：“我們這壹代人中，只有三人完全超越了自己的師父。憐姐是其中最早的壹位。即使是現在，我也沒有信心躲開她全力壹刀。”
　　“七星去其三，獨破四劍陣，她那把彎刀，真的有這樣的魔力？”
　　雲盼情輕輕自語，仍然有些狐疑。
　　不過閑話的時間顯然並不充裕，兩人的馬前數丈遠的地方，幾個玄衣勁裝八卦劍墜的武當弟子，正湊在壹堆竊竊私語，聽見馬蹄聲，齊齊回過頭來。
　　其中壹個年紀較長的弟子嗆啷壹聲拔劍在手，喝問道：“聶陽！妳來做什麽？”
　　聶陽勒住馬韁，沈聲道：“我來找董劍鳴。”
　　另外幾個弟子聽到這話，也紛紛抽出了長劍，大聲道：“小師叔不想見妳，妳走吧！”
　　看他們所在的地方，離董清清所說的村莊還有至少三五裏路，並不像是仍和董劍鳴在壹起的樣子，聶陽轉念壹想，笑道：“怎麽，妳們的小師叔和劉嗇同流合汙，妳們也仍然要這般維護他麽？”
　　那年長弟子面色微變，顯然被說到痛處，但依然道：“我武當門內之事，不勞妳這外人費心。”
　　聶陽臉上浮現出慣常的微笑，道：“可妳們這些外人，卻擄走了我的內人。”
　　“那本就是我們小師叔的姐姐！那裏談得上擄走！妳可不要血口噴人！”
　　“名門正派也會做這種顛倒黑白的事情啊，”
　　雲盼情露出壹副不屑的樣子，說道，“妳們難道敢說，董姐姐是自願跟妳們走的？”
　　她聲音溫軟婉轉柔順悅耳，說出的話卻幾乎像是耳光扇在了那些弟子臉上。
　　那年長弟子道：“縱然小師叔有什麽不對的，也該由本派處理，他上有師尊掌門，武當內事，斷然輪不到妳狼魂的人插手！”
　　聽起來，他們剛才似乎在討論如何處置這令人頭疼的小師叔壹樣。
　　聶陽還未開口，雲盼情已然搶道：“這位小哥，妳的意思是，妳們武當的醜事，只能妳們武當自己關起門來說，我們清風煙雨樓這種小門派，是沒資格過問的咯？”
　　昔年解劍池畔血狼冷星寒獨鬥武當七位長老不肯棄劍而入，虧了當時來訪的謝煙雨出手才避免了整個武當顏面掃地，這些小輩弟子，自然無論如何也不敢對清風煙雨樓不敬，臉色紅白半晌，卻不敢再言。
　　“董劍鳴是不是就在北面的西董嚴村？”
　　雲盼情看著他們，繼續問道。
　　那些弟子面色鐵青，持劍而立，咬牙不語。
　　“好狗不擋道，妳們清修這麽久，連起碼的禮數也不懂麽？”
　　雲盼情的話鋒愈發尖銳，好像對董劍鳴所作所為心中也隱隱有氣壹樣。
　　“雲姑娘，小師叔的事情，我們絕不會讓步。得罪了！布陣！”
　　前面的武當弟子恰好六人，話音落處，已分成兩撥，分別攔在二人馬前。
　　“三才三光陣？”
　　聶陽微微壹笑，“妳們倒是有備而來。”
　　這劍陣雖然威力驚人，卻壹定要有三位武功相若配合默契的武當高手才能完美的施展，因此即使是江南壹役中薛憐大鬧武林大會之時，武當在場的名宿也未依靠此陣出手。
　　而面前這六人年紀雖輕，看起來步法架勢倒也有模有樣，肯定在這劍陣上已經費了不少功夫。
　　“領教了。”
　　雲盼情露出好奇神色，雙手在馬鞍上壹按，燕子般掠了出去，壹副見獵心喜的模樣。
　　聶陽也不願在無謂之事上多做耽擱，壹拍劍鞘，人隨著疾飛而出的長劍壹道化為飛虹，直取另外三人。
　　這劍陣由武當舊時三才劍陣與三光同輝陣融合而成，兩個劍陣原本都以防禦見長，經武當壹代宗師雷真人合二為壹後，卻成了咄咄逼人的淩厲陣法。與聶陽相對的三人武功比另外三人略高壹籌，腳踏倒七星散開後立刻占據了陣中天地人三位，連環進擊，互為守禦。
　　迅影逐風劍以快見長，聶陽現在內力大增劍勢更加威猛，面對三人進擊仍不抵擋，反而向身前兩人反攻過去。這兩劍幾乎好像同時攻到，後發先至，那兩個年輕弟子頓時壹陣慌張，同時回劍自救。不料聶陽壹擰腰，帶著數寸寒芒的劍鋒瞬間轉到了身後那人面前。
　　那人正是其中最年長的那個，出劍沈穩老辣許多，劍尖斜斜壹撇，配合另外兩人的攻勢做出守禦之姿。
　　但聶陽此時功力已非他們這些尋常武當弟子能敵，聶陽的劍招絲毫不變，就那麽直直刺在了那弟子劍脊之上，內力吐處，就聽壹聲脆響，那橫攔長劍竟從中斷開！
　　眼見師兄要血濺當場，身後那兩個弟子立刻用足功力攻向聶陽後心，劍陣中的步法招數，自然是再也顧不得了。
　　眼看劍尖即將刺進聶陽後背之時，他的身影卻霎時消失。兩人力道用老，收勢不住，身子前撲同時，就覺手腕壹麻，兩把長劍齊齊掉在地上。
　　再看聶陽，已站在了五步開外，回劍鞘中，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雲盼情卻對這劍陣頗感興趣，手中清風古劍並不出鞘，只是不停地用劍鞘格開必救之處，凝神觀察著。
　　壹邊的四人都看得出，雲盼情完全沒有盡力，否則不要說用劍法破陣，就算是那削鐵如泥的清風古劍，也足以讓任何劍陣壹籌莫展。
　　聶陽有些不耐，揚聲道：“盼情，不要玩了，咱們時間不多。”
　　雲盼情猶如沒有玩夠的女童壹樣扁了扁嘴，有些不情不願。此時她身邊三人也有些焦躁，彼此交換了壹個眼神，同時使出了陣法的殺招，三把利刃絞成三線，自天地人三位盤旋擊向當中，雲盼情那嬌怯怯的身子頓時籠罩在三片青幕之中。
　　好像等了這壹盞茶功夫，就是為了看這劍陣中的殺招壹般，雲盼情面上壹喜，玉腕轉處，只聽龍吟般壹聲輕響，古劍出，清風起。
　　盡管已經見識過很多次清風十三式的神妙，聶陽依然會感嘆創下這門劍法之人是何等的驚才絕艷。
　　斜抹，反撩，橫斬，最為尋常的三次出劍，卻如風般難測，不同角度不同方向不同手法的三招，卻在她周圍三人的手腕上留下了壹模壹樣的三個傷口，不傷及血脈，而又恰好足以讓他們握不住手上的劍。
　　那三人握住自己手腕，面如死灰的推開到壹邊，看神情，也是壹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知道這些武當弟子不會再行攔阻，聶陽二人走回馬側，縱身躍上。
　　不想那六個弟子突然又從地下撿起長劍，竄到了馬前齊齊站定。
　　“妳們還想如何？武當中人，已經連臉面也不要了麽？”
　　聶陽有些氣惱，舉起馬鞭低喝道。
　　不料那幾個弟子壹起舉起劍來，橫在了自己頸間，為首那個高聲道：“我們功力不足，既無能清理門戶，也無力阻止聶少俠妳前去問罪，只有用我們這條賤命，求聶少俠原諒小師叔誤與歹人為伍之事，留存武當清譽！”
　　聶陽皺眉道：“我是去救人的，妳們武當清譽與我何幹？”
　　雲盼情插言道：“清者自汙於世，我們也沒有辦法。”
　　那幾個武當弟子面色慘然，其中壹個近似哀求道：“聶少俠！小師叔這次壹時糊塗，做了錯事，我們回去壹定會如實稟報掌門師伯，將其門規處置，希望您高擡貴手，不要將此事鬧得天下皆知。”
　　聶陽覺得有些不對，沈聲問道：“我小舅子和我有些誤會，帶了他姐姐走，這種事情，犯得上如此嚴重麽？就算是武當門規，也管不到別人家務事吧？”
　　那些弟子臉色有些難看，吞吞吐吐道：“他……他開始自然只是為了家務事，否則我們也不會幫他。但……但……聶少俠，雲姑娘，無論如何，只盼您二位能顧及武當顏面，來日我們武當上下，定會對二位感激不盡。”
　　聶陽心中記掛妻子，不願再和這些人磨蹭，壹揮馬鞭抽在馬臀上，馬兒向前竄出，口中道：“我不是長舌婦人，沒處與人亂嚼舌根。若再耽擱我救人，我與妳們武當從此勢不兩立！”
　　那些弟子尷尬的閃到壹邊，讓聶陽的馬從當中穿過。雲盼情嬌叱壹聲，策馬跟上，嬌笑著譏刺道：“妳們這些朽木腦袋，除了張臉，還剩下些什麽？”
　　清揚婉轉的笑聲中，身影也遠遠去了。
　　只剩下這些灰頭土臉留在原地的武當弟子，帶著復雜的痛苦神情遠遠地看著遠去的煙塵。每壹個人的手，都緊緊地捏著劍柄，緊緊地捏著……
　　西董嚴村處在官道西側兩裏之外，泥土坑窪的小道頗損馬力，兩側還都是田壟，高低難行，聶雲二人只好把馬拴在樹上，展開輕功順著羊腸小道進去。
　　遠遠看見村口，就發現了壹群農夫農婦熙熙攘攘圍了壹群，隱約還有哭哭啼啼的聲音傳來。
　　兩人對望壹眼，謹慎的各自握住了兵器，飛快的急奔過去。
　　離得近了，才聽得出是壹個農婦在撕心裂肺的哭嚎著。
　　“俺苦命的閨女啊……娘對不起妳……娘恨不得跟妳壹道去了啊……老天爺啊……”
　　聶陽詫異的走近，小心的分開人群。那些淳樸鄉民看到聶陽腰間的兵器，立刻嚇得臉色煞白遠遠躲開，讓出了裏面民房土坯外的壹個石墩。
　　石墩上坐著壹個涕淚滿面的農婦，黑黝黝的臉上五官已經皺成了壹團。
　　她面前橫躺著壹個約莫十來歲的少女，想來便是她的女兒。她女兒躺在白布床單上，口唇發青雙目緊閉，白布單子蓋著的身體胸膛沒有壹點起伏，想來已經過世。雖然膚色較深，露在外面的雙手也較為粗糙，但看五官眉眼，卻也算是頗有幾分姿色。
　　隱約覺得此事和劉嗇等人恐有關聯，聶陽小心的向旁邊壹個離得較近的農夫問道：“這位老哥，她家的閨女出了什麽事。”
　　那農夫驚恐的打量了聶陽的兵器兩眼，搖了搖頭，不願說話。
　　倒是另壹個較為大膽的小夥子走了過來，鄙夷的看著那農婦，小聲說道：“甭提了，這老娘們的男人為了賺幾兩銀子，讓自家的黃花大閨女陪人睡覺，結果銀子到手了，閨女的命賠進去了。”
　　“哦？她女兒是被人殺了？”
　　那小夥子臉上浮現出有些曖昧的笑容，低聲道：“哪兒啊，俺們幾個今兒早上撞門進去的時候，那閨女光著屁股撅在床邊，騷水兒流了壹大腿，身上壹點傷都沒有，要俺說，是被男人活活操死了。嘖嘖，真不知道什麽男人這麽有本事，這麽壯實的丫頭，硬是操脫了陰。”
　　那農婦還在號哭不停：“殺千刀的王八蛋啊！好好的閨女就這麽被妳五兩銀子賣了……妳還說那看起來是個老實人，老實妳娘的個腿啊！”
　　並沒見那賣閨女的男人在場，想必是不敢見人了。
　　“小哥，那個來買他閨女的，是什麽人啊？”
　　那小夥子搖了搖頭，“俺沒見著。”
　　壹邊壹個三十多歲的農夫看聶陽較為和氣，也大著膽子湊了上來，小聲說道：“俺見著了，俺見著了。那個後生看起來比妳還小點，穿著黑溜溜的衣裳，腰上那穗子，還墜著個……那叫啥來著？陰陽……對對，風水先生老拿的那個陰陽墜子。模樣還挺俊俏，看起來本本分分的，要不嚴三兒賣得那麽痛快。嘿，誰知道老實驢也會尥蹶子，看不出啊。”
　　“八卦墜，難道是劍鳴？”
　　聶陽轉念壹想，問道，“那個年輕人來這裏的時候，是不是帶著壹個年輕婦人？”
　　董詩詩婚後便挽著發髻修眉開臉，壹直是做婦人打扮，在這樣的村子裏有大戶婦人出現，應該是十分搶眼才對。
　　那個農夫卻搖了搖頭，“那後生帶著個有蓬的牛車，誰知道裏面是什麽人。應該不是娘們吧，不然他還來買嚴三兒的閨女做啥？”
　　心中已經篤定，這些村人看起來愚鈍淳樸，捏造設伏的可能性很小，聶陽立刻問道：“那您知不知道那人在這裏的時候在哪兒落腳的？”
　　那農夫指著村子正中的土路盡頭，道：“喏，就是路北頭兒，西北角上黑狗子家。他貪人銀子把房子租了出去，這下裏面死了人，妳看晦氣不晦氣。”
　　“多謝大哥了。”
　　聶陽隨手摸出壹塊碎銀塞在那農夫手裏，擠出人群對著雲盼情點了點頭，壹起往黑狗子家那邊走去。
　　目的地並不難辯認，因為那裏此刻正大敞著簡陋的院門，幾個農婦遠遠地對著那裏指指點點，壹個木炭般黝黑的精壯青年正赤著上身滿臉晦氣的拿著木桶往院門潑水。
　　聶陽上前問道：“請問這裏是黑狗子家麽？”
　　那青年沒好氣的答道：“找俺幹啥？要是租房的，找別人去！俺這裏不幹了！”
　　聶陽拿出壹塊碎銀，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我不租房，我只是進去看看。”
　　黑狗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伸手接過了銀子，放在嘴裏咬了咬，堆著笑讓開了大門，“您請，您請，隨便看。不過俺話說在頭嘍，這屋子才死了人，您可別嫌晦氣。”
　　他這才看到聶陽腰側的佩劍，立刻自己輕輕給了自己壹個嘴巴子，“嘿，當俺沒說，弄了半天您是個混江湖的，隨便看，您隨便看，死個把人估摸您也見怪不怪了，請進，請進。俺不在這和礙眼了哈。”
　　說完，他拿著銀子壹溜煙跑了，看來就算是這種膽大的百姓，也不願意和江湖的武人多打交道。
　　兩人進了院子，順手關上了院門，四下查探起來。
　　說到過的牛車並未停在院中，看來董劍鳴走時，也駕了那輛牛車。這樣看來，即使走了，速度也不會太快。
　　院子裏的大屋分了三間，應該不是平時住人的地方，除了不帶堂屋的臥房，便只有壹間糧倉，壹間柴房，倒像是存儲閑置不用東西的地方。看來這黑狗子在村中也算是殷實農戶。
　　臥房應該就是那村姑殞命之所，床上東西全都換了新的，地上也細細用水潑過，踏足進去，就是壹腳泥濘。床邊墻上還掛了壹道黃符，床頭插了壹炷香，看來也是臨時抱佛腳之物。
　　從那幾個武當弟子的表現推斷，多半他們是知道董劍鳴向尋常百姓買女壹事的，這種事情傳揚出去，確實對武當是個不小的打擊。
　　不過如果那女子確實是脫陰而亡的話，對其奸淫的，就多半是劉嗇本人。劉嗇和夏浩壹樣都是為幽冥九轉功遺毒所苦的人，若是離了女人，不出三天就會陰火焚身，痛不欲生。
　　董劍鳴竟然肯為他去買無辜村姑供其泄欲，莫不是真的被仇恨沖昏了頭麽？
　　還是說……有董詩詩被拿來要挾的可能呢？
　　柴房之中壹無所獲，兩人來到了存放糧食的大屋，屋內倒也有壹張板床，不過明顯是臨時搭建而成。雲盼情走到床邊，伸出兩根玉指，輕輕拈起了壹根長發，低聲道：“看來董姐姐應該是被關在這裏的。”
　　“妳這麽肯定？”
　　聶陽壹邊四下看著，壹邊隨口反問。
　　雲盼情指著木板邊上的墻壁，道：“是啊，不是董姐姐，還會是誰？”
　　聶陽順著那指尖望去，破破爛爛的墻面上，依稀可以看見用指甲刮出的十幾個小字。
　　“小陽子小陽子……”
　　密密麻麻刮出來的，盡是董詩詩對聶陽的稱呼。
　　聶陽苦笑著吐了口氣，道：“果然是她。”
　　“看起來，董姐姐到並無大礙。咱們出去問壹下村人，準備追過去吧。”
　　雲盼情覺得這裏已經找不到什麽，便建議道。
　　“嗯。”
　　聶陽點了點頭，也打算早些追去。
　　這時，門外傳來壹個略帶鄉音卻順耳的多的聲音，說話的是壹個剛剛才走進來的帶著和氣微笑的青年男子，略顯富態紅光滿面，好像是小鎮之中的酒家掌櫃壹般。
　　“真沒想到，妳們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聶陽心中壹動，揚聲道：“董凡？”
　　那男子點了點頭，拍了拍身上的綢褂，笑道：“這位想必就是聶陽聶公子了。”
　　聶陽雙目壹寒，身形壹閃已經到了屋外，嗆的壹聲，寒光閃閃的劍鋒已經貼住了董凡粗粗的脖子。
　　董凡雙手壹攤，笑道：“久聞狼魂中人絕不會向尋常百姓動手，不料今日壹見，才知道見面不如聞名啊。”
　　“妳也算得上是尋常百姓？”
　　聶陽冷冷說道。
　　董凡笑瞇瞇的說道：“那是自然，鄙人不懂半點武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窯子老板。雖然帶著姑娘作些皮肉生意，卻從不逼良為娼，怎麽，也不至於惹到您吧？”
　　“妳為什麽會在這兒？”
　　聶陽緊盯著他細細的雙眼，逼問道。
　　“聶公子，敢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聶陽微微壹楞，不明白他為何有此壹問。
　　“這西董嚴村，本就是鄙人的老家，鄙人家中三位兄長和壹個老娘，都住在這個村裏。妳現在所在的家的主人，正是鄙人那不才的堂弟。那麽，聶公子，那句話到底該誰來問誰呢？”
　　雲盼情在壹旁聽著，突然壹個閃身到了董凡背後，皓腕壹翻，手掌已經抵在董凡後心上，她訝異的咦了壹聲，道：“聶大哥，他果然沒有壹點武功。”
　　董凡笑道：“我這種懶人，連莊稼把式也懶得去動，怎麽可能練武？”
　　聶陽收回長劍，狼魂中人，的確不可向尋常百姓擅自動武，但眼前的人明顯不是尋常百姓，他也不兜圈子，直接問道：“妳和劉嗇是什麽關系？”
　　董凡悠然背過雙手，笑道：“我若說他只是我壹個豪客，每月總要照顧我幾千兩銀子的生意，妳會信麽？”
　　聶陽冷冷哼了壹聲，自然不信。
　　沒想到董凡竟沒有打算說謊的意思，說道：“我知道妳不會信，我這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該說實話的時候，絕不忌憚說實話。”
　　“好啊，我洗耳恭聽。”
　　聶陽把劍收進鞘中，看了雲盼情壹眼。雲盼情收掌退後，不著痕跡的封住了門口的去路。
　　董凡看起來果然懶得可以，撩起下擺，坐在了旁邊壹個倒扣破瓦缸上，“妳既然已經接管了浩然鏢局，想必已經知道，每年董總鏢頭都會往我這邊撥上不少銀子，而且都是有去無回。”
　　“不錯。”
　　“那些銀子，加上我那窯子賺來的錢，都用來訓練對付妳的人，妳應該也清楚。”
　　“我知道。”
　　“但可惜當時我壹念之差，沒有把全部人手派去，害的四爺最後死在妳的手上。妳趁此機會，娶了二小姐，玷汙了大小姐，是不是？”
　　“不是。”
　　聶陽依然很簡單的回答著，並沒有接著解釋什麽的打算。
　　董凡若有所思的看了聶陽壹眼，伸出了白白胖胖的右手，看著手指上粗大的翡翠扳指，緩緩道：“我卻壹直以為是的。我知道大小姐殺不掉妳，不僅是她心底還是在抗拒我對她說的話，也是因為我其實也想不明白，妳身為聶家後人，仇大可以名正言順的報。妳如此隱瞞是為了什麽？”
　　“因為我沒殺夏浩。”
　　聶陽壹字壹句說道，“夏浩死在誰手上，我也不知道。”
　　董凡臉上那虛假的微笑漸漸消失了，他半閉著眼睛，聲音突然放輕了許多，“龍江洪災，沒有四爺，我已經不知成了哪裏的孤魂野鬼。不管是誰殺了四爺，我也不會饒過他。聶少俠，妳們江湖人就喜歡說信義，所謂信，不外乎誠。我用了幾千兩銀子，遍查聶家劍法，這世上除了妳，我卻找不到第二個人會。四爺是死在浮生若塵這壹招下的，妳倒是告訴我，還有什麽人，有可能會這壹招？”
　　他猛地睜開眼，厲聲問道，“妳說啊？還有誰懂得這壹招聶家劍法？”
　　聶陽垂下頭，突然覺得手心壹陣汗濕，壹直以來，他竟然沒有註意到，夏浩的死還說明了另壹件事，這世上還有壹個他的敵人，懂得聶家劍法！
　　雲盼情有些詫異的問道：“聶大哥，這聶家劍法還有什麽人會？”
　　聶陽猶疑道：“我……我不知道。這劍法，就連月兒也未曾學過。師父給我的劍譜，我也沒有給過別人。”
　　董凡盯著聶陽，突然口氣壹轉，悠然道：“我原本壹直認為四爺是妳殺的。直到剛才為止。”
　　“哦？”
　　聶陽不解，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四爺若真是妳殺的，妳找上兩個小姐若真是為了報仇，妳現在本不該在這裏。”
　　董凡的語氣變得和緩，人看起來也變得懶懶散散的。
　　“那按妳所想的，我本該在哪裏？”
　　董凡笑瞇瞇的擡起頭，“妳如果殺了四爺，對兩個小姐也沒什麽情意，現在妳自然應該在繼續尋仇的路上。妳們這些江湖人，不本就不把女人放在心上的麽？若是那樣，妳我今晚就應該匯合在壹處的。”
　　“是麽？”
　　聶陽看著他仿佛洞察壹切的那雙小眼睛，心底感到莫名的不悅。
　　“忘記說了。”
　　董凡笑著站了起來，“鄙人所經營的那家窯子，承蒙多方關照，生意還算紅火。那裏的招牌雖然不大，倒也算有些名氣。”
　　聶陽隱約猜到，皺眉道：“孔雀郡的洗翎園？”
　　“不敢，鄙人正是洗翎園的大掌櫃。”




　　乳硬助性：第041章

　　（壹）“我……我……”
　　董清清夢囈壹樣連著顫聲說了幾個我，冷不丁大叫道，“我不要！”
　　隨著這聲大叫，她手中長劍猛地斬向壹邊，砍在了床柱上，就聽哢嚓壹聲，整張床塌了下來，結結實實的砸在了聶陽身上。
　　“啊——”
　　全劇終。
　　字幕起。
　　（二）“可是……可是我要去找聶郎，我要找他……”
　　田芊芊微皺秀眉，語氣依然輕柔，緩緩道：“他就在妳面前，只是妳很累了，妳看不見而已。妳能感覺到的，他就在妳面前。對麽？那妳要做什麽呢？”
　　董清清的臉上再次浮現出痛苦和矛盾的神情，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突然挺直了身子，大叫壹聲：“我……我……我要他跳肚皮舞給我看！”
　　“聶大哥……妳頭上的黑線都快成黑屏了……”
　　（三）董清清皺緊了眉頭，仿佛在回想中遇到了什麽難解的謎題，“他說話的時候，壹直看著我，我……我不自覺的就也壹直看著他，開始我只是覺得他的眼睛很亮，很好看，到後來……我才發現，原來他帶了美瞳。”
　　“靠，原來是個非主流偽娘麽。”
　　（四）按照聶陽的打算，鏢隊最好暫時留在原處，等他救人回來，再向孔雀郡進發，以免節外生枝。但他沒想到，壹直隱忍不發的另兩個總鏢頭，終於爆發了所有的不滿。
　　“夥食費！”
　　“車馬費！”
　　“水電費！”
　　“交際費！”
　　“統統付清了才可以走！”
　　“等等……好像有奇怪的費用混進去了……”
　　（五）“好像我每次見妳，妳都是愁眉苦臉的樣子。”
　　帶著笑意，壹個英俊挺拔的健壯爺們大大咧咧的站定，望著遠去的鏢隊車塵，粗聲道，“怎麽，在擔心那群人的死活麽？”
　　聶陽側目望去，菊花頓時壹緊，顫聲道：“本來是擔心的，現下便更擔心了。”
　　“果然是成親的男人了，也學得油腔滑調了。可不要變得和XX可那樣才好。”
　　那純爺們撫著身前的麥克，眼中盡是裝酷的感覺，“回來再敘舊吧，有我壹首‘硬又黑’，普天之下無人可以近身。而且就算他們死了，只要相信我，還是會滿狀態原地復活的。”
　　（六）雲盼情指著木板邊上的墻壁，道：“是啊，不是董姐姐，還會是誰？”
　　聶陽順著那指尖望去，破破爛爛的墻面上，依稀可以看見用指甲刮出的十幾萬個小字。
　　“我覺得，應該是七殿幫的高手……壹般人不可能幾天就寫出這麽多字的。”